船下水波粼粼,李纨推开临江的小窗,望着水面出神。
“小姐,快歇一歇吧。昨夜闹得那样,你这眼又要肿得几日消不平。”
岚雨过来便要关窗。
李纨回身到床头拿起面靶镜,急急问道:“昨夜二夫人来时,我便肿得如此嚒?”
岚雨“噗嗤”笑了出声,见李纨睨了她一眼,赶紧止住笑说:“没有,原是今晨才肿起来的。”
李纨放下靶镜,侧身歪在床上,面对船舱壁板假寐,想着心事:
昨日二夫人来时,“那人”虽未进船舱,只在外头朗声问了好。
可是听岚雨说,他生得着实俊逸不凡,和姆妈说得一般无二。
不,比姆妈说的还要好。
他的声音,是那样文雅,那样清朗……
李纨嘴角噙笑,在心底试着描摹贾珠的模样,却总也画不出。
……
叶莲开了舱门朝外看了看,只觉江风拂面,分外清爽。
回头看了看屋里,叶莲没有叫醒地下软垫上,那靠着床腿熟睡的小丫头香叶,自己信步出了舱门。
她不好往船头贾母等人的住处走,想了想,便往船尾行去。
此时船上人大多歇着午觉,除了船头、船舷处各站着几个婆子值日,四下里皆不见人走动。
船尾处阔朗的甲板上,鸳鸯正直挺挺趴着,脚尖和双肘撑地,姿势奇怪。
听见脚步声,鸳鸯赶紧起身,见是叶莲走了过来,便过来给她行礼。
“瞧着你倒眼熟,可是老太太跟前的?你叫什么?方才那是做什么?
见叶莲好奇问着,鸳鸯不好说自己在船上拘得难受,偷偷练平板支撑松快松快筋骨。
“回叶小姐,我在老太太跟前当差,叫鸳鸯。将才……是有个道士教我的强身操,就如五禽戏一般,日常做了可以强身健体。”
“哦,瞧着倒是趣致。只那般趴着又不动,真能有用?”
“你看我不动,实则手臂、双腿,最要紧是腰腹,都在发着好大的力呢!”
叶莲原本就做男儿做惯了,听鸳鸯如此说,又见左右无人,便起了兴致,二话不说,爽利地趴下身子,也学鸳鸯方才的模样做起了动作。
鸳鸯愣了一息,笑着蹲下身子,对叶莲说:“双腿自然挺直,还有腰背不要上拱。对,手肘要这样……”
叶莲依言摆好姿势,鸳鸯呵呵笑着说:“头次做这个动作,能坚持十五秒……呃,十五下,便不错了。”
说着,鸳鸯开始慢慢数起了数。
叶莲初始感觉没甚难处,待鸳鸯数到七八下时,她双臂已经打颤,十几下后,她再也撑不住,红着脸把胸腹贴在了甲板上。
“果真,全身都酸软难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试。”
叶莲起身,拍了拍裙边,冲鸳鸯神采飞扬笑了一下。
“每日练上几回,渐渐就能坚持得越来越久了。久练可增强肌力,对心肺也好。”
听鸳鸯这样说,叶莲笑问:“那你如今能坚持多少下?”
“一百下!”
鸳鸯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这时,一个婆子从船舷处转了过来,远远瞧见二人,笑着蹲身冲叶莲行了个礼,便又转了回去。
“这里人来人往,倒不好再跟着你继续练习。舱内又气闷得很。”
鸳鸯见叶莲如此说,心里倒很喜欢这个笑起来阳光灿烂,行事又落落大方的姑娘,便邀她夜里亥时一刻在船尾处见。
“你瞧,那处的桅帆夜里泊船时会落下。咱们在桅帆挡着的地方练,旁人纵经过也轻易瞅不见。”
“哦?这样真好!咦?那处怕不是你寻来玩耍躲懒的地方吧?”
“对的呀。叶小姐可万万莫对赖大娘说哟!”
见鸳鸯抱着小拳手冲自己作揖挤眼儿,叶莲小声“哈哈”笑了起来。
“自离了金陵,我每天念着家里的祖母幼弟,这还是头一回笑得如此痛快。鸳鸯,多谢你了。咱们今夜就在这处见吧!”
鸳鸯笑着答应了,冲叶莲摆手看着她离开。
……
“比尔,咱们真要跟着斯图尔特去中京?你确定邦妮坐船是去中京?”
本森趴在桌上,看着收拾行囊的比尔问道。
“我确定!邓布利多说过,邦妮在金陵城姓贾的贵族家里做使女,那薛先生又说了,金陵城姓贾的贵族只有宁、荣两位公爵。这两位的家人如今大多数又在中京。你说,邦妮跟着她的主人还能坐船去哪里?”
“你的推理没毛病,可是,我总觉得那个薛先生好诡异,怎么你胡编的故事,他就恰好能找到人对上呢!”
“我也奇怪这一点。可是我详细问了斯图尔特,这个薛先生的确是常年在月港经商的中州大家族的子弟,他家祖籍就是金陵的,又是中州皇帝内府的皇商,很可靠。再说,骗子骗人,目的不过是要钱要命,薛先生没要钱,更没要命,他骗我们什么了?”
比尔所言很有道理,可是本森的直觉还是让他频频摇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不过他遇见的蹊跷事还少吗?
霍格沃茨都去了,哈利波特都见了,这点儿蹊跷算什么?
“斯图尔特先生虽然断定这些玻璃制品很受欢迎,但咱们把大部分金币都换成这些东西,不会赔本吧?”
本森又关心起了更现实的问题。
“大约,不会吧。再说,咱们还有宝石呢。”
比尔抱着一个小玻璃坐屏,小心翼翼包上软布,往床上摊开的一个竹箱里放着。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却是酒楼那个小伙计进了来。
他打了个躬身,便期期艾艾站在那里,好似有什么难言之事。
二B面面相觑,本森一拍脑袋,问他:“钱?要多?”
本森这些日子跟着小伙计颇学了一些中州此时的语言。
“不,不,不。比尔少爷已付清房资了。我来,是,是想问问你们,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慢,慢慢说。”
比尔也磕磕巴巴对小伙计说着中州话。
“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
小伙计连说带比划。
“啊?为何?”
本森听懂了,皱眉问他。
“我家原本就是中京的,世代做古董生意。家父几年前不知听谁说,西洋有人出巨价收购中州古董瓷器,便跟着别人家的大船出海贩货去了。不想这一去就没了音信。我祖父母哭得狠了,接连病逝,家母便带着我来这里寻我父亲,人没寻到,前两年母亲却也一病死了。带的银钱看病用尽了,我这才流落到此处给人当伙计过活。”
小伙计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二B听得半懂不懂,只见他哭得涕泪齐下,十分可怜。
“我这两年也攒了几个钱,可哪里够回中京的?我也求过旁的中京来的客商,可人家和我没亲没故的,怎会帮我!倒是两位小哥虽是西洋人,可待我再不似那些客人,动辄呼来喝去的。咱们又处得很是愉快,我也学会了几句你们的英格兰语。小哥若不嫌弃,就收下我,一路上打点吃食住行,我总能帮上些忙!”
小伙计擦了把眼泪,也不管比尔懂不懂,答应不答应,冲他就要跪下磕头。
比尔扶起他,心想这个小伙计人倒确实机灵,自己和他也有了默契,叫他跟着,倒不用什么小事都要麻烦斯图尔特了。
“斯图尔特,去,问问他。”
见比尔这样说,小伙计知道他同意了,乐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拉着比尔就要立刻去问。
本森和比尔小声说:“我们可有好多秘密不能叫人知道。带着他真得好吗?”
“没关系。可以只叫他路上跟着帮忙。到了中京,再看情况而定。”
本森听了也不再反对,比尔就带着小伙计去和斯图尔特说了此事。
“这倒不难,叫他当我们的杂役好了。你全名叫什么?我要报给内府备案。”
“多谢先生!小的姓冷,全名冷子兴。”
小伙计心花怒放,跪下连连磕头,口中又说:“小的幼时也读过几年书,虽不大通,但整理个文书,念个帐册还是行的。先生要有用得着的,尽管吩咐小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