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示意刘襄,后者便向凤姐儿交待了一番,自然不会提及当年真相,仍是说了报恩的旧故事,只说那西人小子来得有些蹊跷,叫凤姐儿陪同好探问查看。
“二叔能给侄女派活计,那是对侄女的抬举。我必尽心尽力做好。”
凤姐满口应承了,又问道:“只是,那西人小子说自己是来报恩的,那便让他报就是了。不管真假对错,咱们总也不吃亏。”
薛號听了,差点笑出声。
王子腾也无奈,他这侄女也不知似谁,简直像个算盘精托生的。
“咳咳,凤小爷所言极是。只是二老爷在京都做官,总要注意官声。若叫人说咱家不辩黑白,贪了人家谢礼,总是不好。”
凤姐儿“哦”了一声,见王子腾微皱了眉,便立刻压下疑问干脆利落说:“襄伯说得对,是凤儿想浅了。”
一时,众人计定,只等后日去贾府问候。
……
中京贾府后街旁,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四合院里,鸳鸯正舒舒服服窝在金彩家的怀里,在西厢房的炕上歪着,张嘴去吃翔哥儿剥给她的秋葡萄。
鸳鸯和鹦哥自进京后,很是忙忙叨叨了几日。
先是被带着见了一圈儿主子、管事娘子、大小丫鬟姐姐们,然后就被赖嬷嬷大手一挥,叫她们先寻自己老子娘,安生待几日再进府来当差。
赖嬷嬷又特意交待了儿子,于是金彩便被赖大管家挑走,跟着他往来做事,倒叫家中许多人都酸掉了眼珠子。
金彩家的却被单大娘相中,仍跟在府里大灶上,专给诸位值夜的管事娘子们开小灶。
翔哥儿跟着陈书新去了账房上,一则叫他跟着念书,二则学习钱粮账务。
良婶子绣活儿出色,便去了府里针线房。
金家、陈家也分到了这处小院的东西厢房,和正屋的何二一家做了邻居。
“姆妈,你夜里要伺候着灶火,恐太熬人了。不如过些日子我再求求赖嬷嬷,给你挪个轻闪些的地方可好?”
“不用不用。单给管事娘子开火,哪里会累到?不过几样小菜,整治得精细些便是了。难得单大娘瞧得上我的手艺,她原是金陵人,只爱这一口儿。”
“也罢。”
鸳鸯闻言又歪回姆妈怀里。
“妹妹,府里的主子们你都见了?可都和气?没人不待见你吧?”
翔哥儿剥着葡萄皮儿问鸳鸯。
“嗯,我一个三等小丫头,主子们哪里知道我是谁?有甚待见不待见的?”
这几日,鸳鸯倒是又见了几位红楼世界的主角们。
她养病时一直没见着的贾元春,真是大方优雅极了,还有此时才十一二岁的贾琏,生得倒有些像贾珠,也很清秀俊俏。
鸳鸯怎么也想不通,他长大后为何会那样满身俗气。
另外,贾赦和刑夫人给老太太请安时,鸳鸯只瞧了他们一眼,想到这个老男人日后要强纳了自己,她便下意识躲在了鹦哥身后,幸亏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宁国府的贾敬没有露面,说是在城外道观闭关修炼,抄经画符。
倒是敬大夫人带着儿子贾珍等人将贾母一行迎进家门,又和赖嬷嬷及赖大家的交接了府里各项事务。
鸳鸯和这位敬大夫人打了个照面,只觉得她生得很是漂亮,虽身材娇小,但走路昂首挺胸,显得分外神采奕奕。
按说敬大夫人的儿子贾珍已经二十出头,那么她最少也有三十七八岁了,可是鸳鸯瞧着她竟似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
贾珍媳妇任氏则是合中身材,温柔沉默,跟在婆婆敬大夫人身后,牵着六七岁的贾蓉给贾母等人行了礼便退在一旁。
诸人见面皆和气乐陶,只有被抱在奶妈怀里的贾迎春,却一直哭个不住。
贾母叫奶娘抱她过来哄了半日也不行。
见迎春快瘦成了一把骨头,又得知她亲母芳姨娘日前竟一病病死了,贾母心中着实不快。
她看了几眼邢夫人,便直接吩咐赖大娘将迎春接了过去,发话说二丫头以后就养在她院子里了。
一旁邢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上前同贾母哭诉:“老太太明察!迎姐儿不过一个三岁的小丫头,谁会着意为难她?不过因为芳姨娘中秋那夜不明不白死了,她乍离了亲娘,这才日夜哭闹不休……”
“住口!”
贾母气得出声呵斥道:“家中既交给了你敬大嫂子,有什么事我便只听她说,哪里轮得到你说些什么不明不白的昏话?再者说,你自己屋里的姨娘,你却说死得不明不白?你这一房主母是做什么使的!”
邢氏耸了肩膀,缩头不敢再说,却仍旧抽抽噎噎,又拿眼去瞟一旁的敬大夫人。
贾母看着她的鬼祟模样,心中不喜之极。
敬大夫人上前一步,看也不看邢氏,对贾母缓声道:
“中秋夜两府家宴,芳姨娘忽然生了疯病,跑到侄儿媳妇这里满口污言秽语,所以侄媳便叫婆子堵了她嘴,押了她去赦大兄弟屋里。但是听说她在赦大兄弟跟前儿仍旧癫狂不已,口中竟是连祖宗都骂上了。后来,我却不知她为何会晕死过去,待赦大兄弟屋里的人来回话,我便赶着叫人请了大夫去诊治,那芳姨娘……可惜,却是不中用了。”
敬大夫人说到此处,抬袖擦了擦泪,直说是自己行事太过急躁。
贾母忙安慰她:“再不与你相干的,快别哭了。”
一旁贾珍媳妇任氏忙扶了敬大夫人去偏厢净面。
邢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开口说什么,赖嬷嬷笑道:“咱们大夫人几月不见老太太,竟是有说不完的亲香话!只老太太一路辛苦了,大太太且叫老太太也歇一歇,明日多少亲热不能行!”
“你这老货,我看,分明是你累得不耐烦了,倒扯我做大旗!”
贾母笑指了指赖嬷嬷,便扶着可人说要去偏厢找敬大夫人说话,临走又回头交待邢夫人:“你也累了,且家去歇了吧。”
邢夫人在后头看着贾母背影,又羞又气,拧着帕子回了自己院中。
却说外头门口当值的鸳鸯听见迎春之母就这样稀里糊涂死了,贾府众人也不过说道两句便撂下了,不禁打了个寒战。
鸳鸯想到了同样要给贾珠做姨娘的叶莲,顿觉这是命如草芥,任人摆布的一条不归路。
自那夜同叶莲约在船尾,鸳鸯便和她结成了“健身拍档”,俩人言谈间也颇投契。
叶莲乍离家乡,又身份尴尬,除了可人背地里偷偷给她送过几回东西,余者不是躲着她便是面露鄙夷,就是身前的小丫头香叶也是王夫人指来的,对她表面恭敬,私下却是偷懒耍滑,嘴里再没个实话。
只有鸳鸯这个小丫头,一派天真诚挚,叫叶莲不安惶恐的心有了一丝慰藉和欢喜。
鸳鸯则喜欢叶莲的大方通透,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那晚俩人练出了汗,并排坐在船尾吹着江风,叶莲忽然问道:“你为何愿意理我?就是年纪再小,那些大娘婆子们说的狐狸精,你也该知道不是好人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