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子见可心信了她,捂嘴儿嗤笑,然后歪头瞅了可心两眼,便乔张乔致喊道:“可怜哟!可心丫头,我就气不过那可人,你和她一般都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头,凭什么她就这样作贱你!”
可心抠住自己身下的破席子,恨声道:“正是呢,凭什么?她怎么敢!这孩子是二老爷的,我是要做姨娘的人!贱蹄子,她怎么敢!”
柳婆子听到“二老爷”,白了白脸儿。
她瞬间便换了个盘算,一屁股坐在可心身旁,拉着可心的手道:“可不是么?那可人还同何婶子说,二老爷定是被你喂了迷魂汤才被你拉上了床!啧啧啧,这话连我老婆子都哄不住。你这样的身段样貌,哪个爷们儿不爱?还用得着你去勾他们?二老爷再正经,他也是男人不是?”
可心急赤白脸道:“那贱蹄子果然如此说?”
“可不是!”
“骚蹄子,自己狐狸精才看人都是骚货!我且问问她去,不应承帮我隐瞒便罢了,为何要那样污我?若说不出个道理来,看我不揭了她的皮去!”
可心说着,就要下炕穿鞋去寻可人。
“我的傻姑娘唉!”
柳婆子慌得一把抱住了可心,哪敢叫她去找可人对质?
“口说无凭,她如何就能认?说不得,她正等着你去问呢?你若去了,只会叫更多人跟着瞧热闹!更何况,你现下最紧要的是什么?是你肚子里这块肉!你寻她撕掳倒是能撒了气,可万一磕碰掉了身子,又哪里哭去?”
可心听着这话有理,便坐了下来,摸着肚子道:“还是大娘疼我!”
柳婆子抬袖,假装抹泪,实则擦汗道:“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可人能在老太太跟前掌事,又哪里是个好相与的?她这会子定已告诉了老太太不说,太太那里她岂能不去卖好?唉,你就是个苦命的,有那样的老子娘还不如没有,再没个人替你筹谋!往后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声干妈!我是没女儿的,只拿你当我亲生的疼又如何?”
可心听到这话,鼻头一酸。
虽心里明白柳婆子不过是想借机攀附,但可心此刻正孤立无援,惶恐不安,能有人这样站在她身边说句暖心话,都叫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不肯放手。
可心一把抱住了柳婆子的腰,口中喊着“妈”,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柳婆子这会子倒也被可心哭得有些发懵,摸着她的头发想:如此也好,说不得日后倒能得了这个干女儿的福也未可知。”
“你若信了干娘,就听我一句劝。如今你前程性命都在二老爷那里拴着,你快别信他嘴里说的求老太太要了你这样的话。男人的床上话,哪里做得准?你且去寻了他,小意温存着,让他知道老太太、太太要卖了你,看他如何说。”
可心满心惴惴,想了又想,也只得信了柳婆子,起来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就随柳婆子进了贾府后园子。
可心低头疾走,并不与人多话,偶有还不知情的小丫鬟、管事娘子看到她,跑来问她“病可大好了”。
可是看在可心眼中,这些平常笑颜却都成了讥讽嘲笑。
“果然可人那贱蹄子做的好事!赶来瞧我笑话的这起子蠢人,看我饶过哪一个!”
一路愤恨着,可心到了内院仪门外,贾政日常驻留的内书房前。
守门的小厮见可心劈头撞进来,吓得也不敢伸手拦她,只垂手跟着她高声道:“这不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可心姐姐么?姐姐怎出了仪门?可是老太太那里有何急事?”
书房内贾政听到动静,心中大惊,赶忙就出来咳了一声,瞧着可心道:“我竟是忘了,老太太晨间是嘱咐过,叫我这会子过去有要事。这便走吧。”
贾政扬手叫小厮看好书房,自己就跟着可心往内院走去。
可心软了腰肢,摇摇摆摆走在前头,行到无人处的蜂腰桥下,她忽地转了身子道:“还请老爷恕罪,奴实在是等不得了,再等,怕就再也见不到老爷了!”
贾政左顾右盼,口中道:“此话从何说起?”
可心苦笑一下,往贾政跟前走了两步,贾政唬得退了一步道:“此间不密!”
“老爷,哪里还需密不密的?老太太、太太此时已知道了,正要法办了奴儿,还有奴肚子里,老爷的骨肉呢!”
“啊?”
贾政愣住了。
他心中原不觉得纳妾有何不妥,只是与可心之事实在有违礼法,所以他才踌躇了几日。
“莫乱想!老太太、太太知道你有了身孕,恐怕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什么法办理办的?”
贾政不过愣怔片刻便醒过神来,不以为然地说着。
“老太太和太太自是菩萨心肠,老爷也是君子,你们哪里知道那些歹毒下作心肠?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可人,她妒忌奴得了老爷的怜惜,竟是四处歪派奴和老爷,编了好一通浑话骂咱们丢了府里主子奴才上上下下的脸。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哪里能不生气?爷若不信,可随我去问问柳婆子,她亲耳听亲眼见的!”
贾政听了,气得斥道:“可人?如此搬嘴弄舌,言语不守,有违妇道!亏她还在老太太跟前儿当差,竟是如此不堪!”
可心低头暗喜,随即又软言道:“爷,切莫为了小人小事动气,若伤了身子,叫奴怎么是好……”
贾政“嗯”了一声,便说:“你且安生回去,我这就去你们太太那里说了,再回了老太太,也好平息长舌妇之污言秽语。”
可心喜不自胜,又赶忙福了福身子道:“既如此,何须爷为了奴儿来回奔波。不若爷先顺路自去老太太处,奴儿使人替爷去叫太太也到正院,你一并说了,倒不省力?”
贾政道好,便往贾母院中去了。
可心急急忙忙去寻了柳婆子,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夫人那里,先缓一缓。说不得老太太那处自会去叫夫人,倒不用咱们去撞这天丧。”
柳婆子给可心出了主意,二人便安坐等待。
……
却说可心的酒糟哥哥,名叫赵国基的那个惫懒汉子,揣着偷来的那袋子银钱,一路狂奔。
一直跑到实在跑不动了,回身看似是甩开了自己老子娘,他才弯腰扶着西街一间铺子的门面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不忘拿眼四下里乱瞅着,唯恐他老子娘突然追了上来。
喘了一阵子,他摸着墙,拐进这家铺子的侧夹道间,小心翼翼将怀里的银袋子拿出,将带子口撑开条缝儿,觑着眼儿去数里头的银子。
“嘿嘿!”
待看清里头是五个五两的银锞子,赵国基咧嘴笑开了花。
他又掂了掂手中银袋子的重量,这才心满意足重新揣上,昂首阔步就朝西街上最阔气的那间酒楼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