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赵爷嚒!真是稀客!劳您挪动贵足,且往柜台处走走,咱们掌柜的候您多日了!”
酒楼小伙计一见赵国基挺胸叠肚走了进来,就满面堆笑着,将他往柜台处引去。
“小狗攮的!要不是瞧着你满脸笑,爷爷我非一脚踹出你的黄子来呢!你当爷爷今日来,还是要赊酒吃么?倒把你吓得小家子肚肠乱转筋!”
赵国基骂骂咧咧跟着小伙计来到柜台前,掏出怀里的银袋子,“哗啦啦”一声就将里头的银锞子全都倒在了柜台上。
“还不给爷爷端一坛子好的来!不要南酒,没得软不溜丢!给爷爷拣最烈的上!”
掌柜的收了银子,笑呵呵冲小伙计道:“前儿送来的那坛子剑白秋,正配赵爷这样的好汉,还不快抱了来?”
小伙计打着躬身就将赵国基请到了楼上的雅座,麻利地给他摆了果碟,又给他满上一碗烈酒。
赵国基“滋”声喝下一口酒,叨了两筷肉脯,便冲小伙计得意笑道:“好叫你知道知道,爷爷我日后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
小伙计弯腰陪笑道:“赵爷素来最是手头散漫阔绰,咱们一街两行的酒楼,哪个不知道呢!”
“放屁!我晓得你们背地里叫我什么,借当赵,对不对?哼,也不想想,爷爷纵借当,那也是有处可借,有物能当!我妹子,荣国府老太君跟前一等大丫鬟!”
小伙计扭脸撇了撇嘴,回过身仍旧嘻嘻笑着点头赞道:“谁不知赵爷的妹子有出息。”
“出息?我妹子往前还有大出息呢!说出来,可不羡煞了你!荣府政二老爷,现是我妹婿!我,赵国基,现是政二老爷的妻舅!”
小伙计瞪大了眼,不知赵国基这酒鬼是发的什么美梦。
“你不信?我妹子肚里,现揣着二老爷的种呢!我要骗你,我是这个!”
赵国基连连灌下几口烈酒,喝得起兴,两手比着个王八样子,非叫小伙计信了他。
“可喜可贺!不知国公府赵舅爷在此,小可失礼了。”
雅座外传来一道爽朗的问候声,赵国基醉眼望去,却看不真切。
那人拱手近前,行了个礼,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小哥儿,这位赵爷的酒,且记我账上。”
见来人如此说,赵国基便扬眉咧嘴,胡乱点头谢了。
“小弟莽撞了,还请赵爷勿怪。实在是听赵爷言语豪爽,又同为酒中知己,小弟便立时起了结交之心。赵爷不怪小弟不请自来吧?”
“不怪不怪!怎地,兄弟你也爱喝这一口?”
“哈哈,小弟向来也是非烈酒不喝,非块肉不咬,非红颜不卧!”
“嘿嘿嘿,兄弟这话风雅之极,风雅之极啊!”
赵国基早就是酒糟透了的脑壳,今见有人陪他喝酒,帮他会钞,还有什么不乐的?
三杯两盏下肚,他便和这个自称是北来贩货的皮毛豪商称兄道弟,就差义结金兰了。
这个套瓷的商人介绍自己姓毛,人皆称他一句毛大。
毛大和赵国基喝得尽了兴,便扶着醉醺醺的后者,忍着他身上积年的酒臭,将他好生送回了家。随后他又闲逛了几处,见无人注意,便转身往内城城东的一间小院儿走去。
院内,顺王府的卫一正查看着这几日的情报。
……
鸳鸯这边跟着可人到贾母跟前复命,眼见着可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死活说不出“可心有孕了”这句话。
她便拽了拽可人的袖子,仗着自己年幼,歪头和贾母说:“咱们请了大夫给可心姐姐瞧病,那大夫却胡说可心姐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老太太,您说那老大夫是不是糊涂了?”
贾母讶然,挑眉去看可人,可人红着脸点了点头。
贾母又惊又气,待要问可人,却又不好和她这个未嫁的女孩儿多说,只得扬声喊:“都谁跟着去的?”
何婶子赶忙从外头进来,跪在地上回话。
可人带着鸳鸯避到了一边,却也不敢出去。
何婶子将一行人在可心家的遭遇简单讲述了一遍,可心娘的那些污秽话,可心的那些抱怨话自是隐去了,万不敢叫贾母知道。
贾母听到和可心有染的竟是贾政,一时不敢相信。
“那丫头真咬死了是二老爷?”
贾母问道。
“回老太太,是。”
何婶子趴在地上颤声回话。
贾母看了看可人,可人也点了点头。
“哈!”
贾母气得反笑了一声。
“我竟是不知,一个是我眼皮子底下的人,一个是我儿子,我竟是不知!可见,我是老糊涂了……说吧,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的!你们一个个的,今儿索性就将我这老糊涂囫囵个儿蒙鼓里可好?”
贾母攥住手中的象牙柄绣山水薄纱团扇,“啪啪”敲着炕桌,恨声说道。
可人和鸳鸯顿时无声跪了下去。
这时,外头帘子一动,赖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她一连声劝道:“老太太仔细自己身子,有什么不好的,自管拉了她们出去。和这些小玩意儿动什么气?”
“你来的正好。镇日里,他们都说你是我的手眼耳喉,那你知道嘛,可心那丫头怀了你们二老爷的骨肉!”
赖嬷嬷见贾母指着她如此喝问,一时也呆住了。
“呸!这没廉耻的小骚达子!”
赖嬷嬷恨得牙痒痒,心想可心那贱蹄子竟能瞒过她们婆媳,做下了这等丑事,倒真真儿是个人物了。
“那蹄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怕不是在外头做下丑事盖不住了,倒往主子爷身上栽呢!”
赖嬷嬷一句话就要替贾政摘个清楚。
贾母沉吟不语。
鸳鸯和可人对视一眼,都低头不敢出声。
贾母挥手叫众人退下,独留下赖嬷嬷来。
过了好一会儿,赖嬷嬷出来,刚要使人去外院喊二老爷进来回话,却见贾政施施然走了进来。
赖嬷嬷使眼色,叫可人带着鸳鸯出来守住了贾母门口。
里头贾母见贾政给她行礼,也不叫起身,反冷声道:“不敢受二老爷的大礼!”
贾政闻言,立刻便信了可心的话,只当是可人挑唆了贾母。
他便跪了下去,仰面说道:“母亲此言,愧煞儿子了!”
贾母气得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手抖了几下,终是又负气坐在了椅上。
赖嬷嬷到堂下搀起贾政道:“可心那丫头的事,老爷做什么瞒着老太太?亲娘俩哪有隔肚皮的话?”
赖嬷嬷说着,给贾政使了个眼色,又道:“老太太是信老爷的。老爷若说无事,老太太自会为你做主,远远打发了她就是。”
贾政自听见可心的名字,一张四方脸就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色。
赖嬷嬷见他红着脸沉默,便回身冲贾母道:“老太太是知道二老爷的,向来行止有度,最懂规矩礼仪,又孝顺得紧。还请老太太容二老爷细禀,你们娘俩在一处把话说开才好。”
赖嬷嬷说完,便退出了屋子,站在了可人身边,垂目做老僧入定状。
良久,屋里贾政红着脸开口道:“母亲息怒。是儿子轻佻鲁莽了。”
“我何怒之有?二老爷是一家之主,别说是个丫头,就是我的命,二老爷想拿也自管拿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