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赖嬷嬷？还是我是赖嬷嬷？你这浑人！”
翔哥儿瞪了王念儿一眼，不想再搭理她。
“咱们不比赖嬷嬷，难道你那好妹子也比不起？现成能做人情的事儿，你们都是愚的，有银子也不知道弯腰去捡？整日里左一个规矩，右一个礼仪，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哪里来的主子小姐儿排场？”
王念儿说着说着，便牵三连四，毁谤起了鸳鸯。
翔哥儿见她又开始胡说八道，拔脚就走，再不理她。
王念儿气了个倒仰，恨恨骂道：“我就不信，离了你们兄妹，我便办不成事了！”
……
袭人因母丧，大年下里虽仍在府里，却轻易不敢往主子跟前儿去。
这日，她独自带着几个小丫头守着怡红院，倒迎来了一位稀客。
王念儿掂着一串子铜钱，只说才听得袭人母亲去了，便来给她附礼，请袭人节哀。
袭人不敢收她的丧仪，推了好几遍，王念儿却道：“你与我小姑一向最好，她因为我婆婆去了，也是一直在家垂泪伤心，一时也想不到你这里，到没全个礼，竟失了你们做姊妹的情份。我这做嫂嫂的，不管她如何待我，我却是一心为她好，哪里能叫她如此失礼？你快收下这礼金，只当是全了我们姑嫂的情份了。“
袭人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又虚让她坐下喝茶。
王念儿见袭人收下了钱，便一屁股坐下，东拉西扯，言道鸳鸯一直都误会了她，又说又哭，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才绕到了正题上来。
“我那小姑自上回铰了头发，唉，姑娘不知道，我这头发都要愁白了。她若有姑娘这般和婉的性子，说不得，也就有了姑娘日后的福分了。“
王念儿佯装擦泪，偷眼看着袭人。
袭人一边给她续着茶，一边心内暗笑，只嘴上敷衍道：“瞧翔嫂子说的，我哪里有什么福分？鸳鸯姐姐跟着老太太，那才是天大的福气。“
“姑娘的福分还在后头呢。府里谁不知道，太太已给了姑娘好大的体面。“
王念儿接了袭人递过来的茶，提高声音艳羡地说着。
袭人红了脸，垂头并不接话。
“姑娘，虽说你前程已定，但有一宗，我那小姑日常说起来，也是替你担着心的。“
袭人见王念儿如此说，抬头道：“何事？鸳鸯姐姐倒不曾和我说过。“
“她也是个姑娘家家，哪里好意思和你说这个？不过是我问起来了，她这才和我闲话几句罢了。姑娘且别不信，我那小姑虽和我起过龃龉，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什么话说不得的？一家子骨肉，和你们相处好的小姊妹们，又是两回事了。好比姑娘和我小姑再好，有些话，你却也只能寻自己哥哥和老子娘才得痛快说呢。“
王念儿这番话倒叫袭人听进去了一半。袭人便连连点头，又问她到底鸳鸯是为何事担心。
“还能是何事？我那小姑当日发了宏愿，说她再不会做妾，别说宝玉，便是宝天王来，也不肯的。旁人都说她轻狂，我却明白，她多半是真心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宝二爷将来的婚事。老太太心里的主意，旁人拿不准，我小姑却是摸得清楚明白。一想到将来的宝二奶奶是那一位，唉，这宝玉的屋里人啊，着实不好做。“
王念儿这话一说，袭人便想到了黛玉。
袭人对黛玉，如莽牛对雅琴，因为不懂，所以难赞。可也难说莽牛就比雅琴下作，若放到耕田一事上，牛比琴自然有用的多。
袭人不由就说道：“鸳鸯姐姐却是一心为我好的。“
王念儿见袭人如此说，便道：“姑娘如何想未来的宝二奶奶？“
袭人听了骇笑道：“我哪里能说、能想主子们的事？宝二奶奶不拘是谁，我自做好我的本分便是了。“
王念儿笑道：“世上就怕，你本分，旁人不本分。若是太太那般的，便是赵姨娘那般不本分的，也活得滋润。若是，呵呵，姑娘想想平儿姑娘……那还是好的，还有那命都丢了的。“
袭人立刻站起了身，笑道：“翔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听不得。“
王念儿拉住了她，慌忙道：“瞧瞧，可叫我们小姑说着了，她就说，同你这般的规矩人儿，再说不透这利害去。唉，罢了，我且再说一句吧，你也莫惊惶，宝二爷将来身边是谁，还不一定呢。前番琴姑娘不过是个幌子，这里头啊，唉，你自去想吧。“
袭人见她如此说，还真当鸳鸯给她透露了老太太什么心思，心里一喜，口中就问道：“莫非，老太太也转了心意，和太太一样，想要宝姑娘……“
说到此处，袭人慌忙住了嘴，低下头，心下暗悔。
王念儿眼珠子一转，笑道：“傻姑娘，若是她，老太太又何需去求什么琴姑娘？断没有求一家的姑娘不得，又去求这家另一位姑娘的理儿。你莫想宝姑娘，只想在咱们家住着的，新来的另几位姑娘。“
袭人一惊，瞧着王念儿不说话。
王念儿笑了笑，拍了拍袭人的手，便说家里还有事，起身走了。
……
“那鸳鸯的嫂子，真如此说？“
王夫人低声问着袭人。
“回太太，我并不敢增删一字。“
袭人小声回道。
王夫人想了想，问袭人道：“她没说到底是哪一个？“
袭人摇了摇头说没有。
“珠儿家的两个姊妹，还是我一意叫她们住进来的，想必不会生出此念。至于邢家丫头，咱们倒不必忧心，她自有好去处。想来，是鸳鸯那丫头故意叫她嫂嫂如此说的，不过是想乱了我的方寸罢了。不慌，且先将这个年过去再说。”
王夫人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和袭人交待着。
袭人也不敢多说，欲待替鸳鸯辩解几句，又觉多说无益，遂点头退了出去。
王夫人随即叫来了大丫鬟彩云，问她近日来李纹姐妹在李纨处住得可好。
彩云答道：“极好。大奶奶爱护两位小姐，还出面为她们置办宴席，做东道请了家里小姐并宝玉起诗社。“
“哦？你们大奶奶倒难得如此大方。“
王夫人笑道。
“谁说不是？也是李家两位小姐得人意儿，连咱们宝玉都赞她们学问好，又懂作诗，最难得是言语行事，同大奶奶一般安静，真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
彩云笑着夸了一通李纹姐妹。
“宝玉嘴里，哪个姐姐妹妹是不好的？“
王夫人也不以为意，笑着问道。
“太太说的是。只大奶奶究竟不尽知宝玉脾性，倒是逢人便说，宝玉很是夸赞了李家姊妹。“
见彩云如此说，王夫人便微低了头“哦“了一声。
良久，她才吩咐道：“去请你们大奶奶来，往前便要过年了，倒要问问她婶娘母女想在何处过年。“
彩云听了，自去请了李纨过来。
李纨过来回话说：“我婶娘的娘家兄弟，过几日便来接她们母女过年。“
“如此，我们也不好强留。只是过了年，元宵节前务必再接她们回来。老太太一向爱热闹，人多了，她老人家瞧着也高兴。“
王夫人含笑吩咐着，李纨应了下来，又谢了王夫人。
“说起来，你大妹妹纹姐儿过了年也十五了，可寻好了人家？“
王夫人忽然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