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奇道:“明人不打暗语,我是真心疼银子。谁说我?叫她说去!凤丫头前番儿在人前说我抠门儿,我不一样给她堵回去了?一个个的,都有家有业的,自己算盘子拨得噼里啪啦响,倒好意思盯着我们孤儿寡母说我们吝啬鬼儿托生?还有你,咱们方才说的那些话,竟是白说了?你莫糊涂,咱们往后的日子,不靠银子靠什么去?你也说了,那老太太要笼络亲儿子,还得使八百两银子呢,兰哥儿再好,也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说,将来我要笼住他,又得多少银子使?“
素云“唉“了一声,自己低头想了想,笑道:“奶奶这般想,倒也有道理。不过,如此一来,倒顾不得旁人的褒贬了。“
“褒贬?我苦守一辈子,还不够人褒奖的?我稀罕那些嘴上的虚花头儿呢!“
李纨摇头,一脸鄙夷。
“奶奶如此,也是不得已。咱们不当家理事,日常用度都全从份例月银里出,紧着些,原也有理。”
素云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偏咱们府里规矩大,奶奶寡居,便管不得家。”
李纨暗暗撇了撇嘴,小声道:“谁又比谁差了?我不过不耐那个烦恼罢了。”
素云笑道:”奶奶的脾气,原也和她们淘不上那气。不像琏二奶奶,霸王一般,叫多少人背地里生咒她。”
李纨听了笑道:“她也太厉害了些,不怨底下人说。”
”我方才冷眼瞧着,纹小姐倒是个有心计,极知高低进退的,若她来日进了谁家的门,理起家来,想来必会比琏二奶奶更多一份知文识字的能耐。”
见素云这般说,李纨只觉眼前一亮,她猛一起身,带着一旁烛火一阵跳动。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李纨拍了一下手,吓了素云一跳,疑惑看去,李纨却不解释,笑着吩咐道:“明日给纹姐儿八两银子,请宝玉等人好好热闹热闹。”
素云听的一头雾水,半晌儿,她才琢磨出来,瞪大眼睛道:“纹小姐和宝玉?啧啧啧,奶奶,我瞧着此事可行。”
李纨望着重又恢复平静的烛光,微微笑了起来。
……
鸳鸯和叶莲说了金彩夫妻开春便要进京的事,叶莲欢喜的很,直道“家里正缺帮手呢”。
一过了年,贾母那边便叫人说,鸳鸯的娘没了,令鸳鸯回家好生歇息去。实则,鸳鸯是悄悄回了金陵,打点起了金彩二人进京之事。
为了怕人说,贾母还特意借着袭人丧母之事,对人道:“按理说,奴才人家再没有守孝这一说。没个为了自己娘老子就丢了主子跟前儿差事的。便是朝中大臣,为了国事,朝廷还有夺情一说。鸳鸯也便罢了,我早放了她的籍了,她哥哥却还是府里的人,还有袭人,都很不必为了母丧便不当值,且叫他们一切如常才好。”
翔哥儿是知道母亲无恙的,他听贾母发了话,行事倒方便了许多,只他怎么也装不出太哀戚的模样,倒平白叫人说了几句“不孝”。
王念儿更是一滴泪都没有,虽然她并不知实情,还以为婆婆是真去世了。。
王念儿因鸳鸯拒嫁贾赦一事,在邢夫人跟前挂了名牌,虽说事情未成,可她仗着尽心尽力说服鸳鸯,并因此事和鸳鸯交恶,倒和邢夫人生出了同声连气之意。
邢夫人一心筹谋着要让岫烟嫁给宝玉,想来想去,也不敢自去向贾母提及,她又自觉贾母心思难测,说不得,还得先去求着赖嬷嬷或鸳鸯,问个究竟。
可赖嬷嬷因为年纪大了,日常已不在府里,只在家里荣养而已,等闲是寻不到的。且赖嬷嬷何等老练,邢夫人并不敢贸然去和她打探。
“早知道,便不得罪死了那丫头!”
邢夫人一想到鸳鸯,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摊着手,向王念儿说着。
“我的大太太哟,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那事儿,关系我那小姑子的终身,她不乐意也是有的。如今这事,与她又无半分干系,不过白打听一句话,她还真能记恨太太到拧了头就不搭理的地步?她又不傻,平白得罪太太做什么?”
王念儿伸着脖子弯着腰背,笑着说道。
“你这话也有道理。你们到底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不得,你便替我跑一趟,去求你小姑想法子探一探老太太的心思可好?”
邢夫人来了劲头,吩咐着王念儿。
王念儿当即领命去了。可她一出了邢夫人的门,便露出了愁容,鸳鸯寻常连面都不肯露,就是见了面,也不和她说话,她又哪里打听消息去?
”大太太最是多疑左性,若我说打探不到,她再不会体谅我,只会怪我不尽心。说不得,我得想个法子做成了这个差使,叫她再信重我一层。。”
王念儿寻思着,既然鸳鸯见了自己没好话,不如抓着翔哥儿做筏子,叫他打听宝玉的婚事去。
……
“宝二爷和林家小姐不是早坐定了嚒?这阖府皆知的事,哪里还有什么内情?”
翔哥儿问道。
“说你是个傻的吧?那都是哪朝哪代的事儿了?老太太才刚说了,要给宝玉求娶新来的薛家二小姐呢!府里谁不知此事?想那林家姐儿身子一直不大好,俩人又没有过了明路,老太太心疼宝二爷,又后悔了,也是有的。”
王念儿解释道。
“一派胡言!你少听府里那些碎嘴子们胡吣。”
翔哥儿恼了,骂了一句。
“唉?那老太太求亲总不是假的?你别不信,真不信,你问问咱们妹子去。”
王念儿撇嘴激将着翔哥儿,翔哥儿说了句“我不信,我这就去问……”,然后又打住了,转身看着王念儿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谁,谁打听了?不过哪里听了句闲话,回来问问罢了。”
翔哥儿见王念儿神色有些不大对,笑道:“既是闲话,不理就是了。”
说完,他借口要去花市给老太太屋里买几盆水仙去,起身往外走去。
王念儿气得捶着桌子道:“你给我回来!”
翔哥儿回身瞧着她,王念儿只得一五一十说了邢夫人的吩咐,又说自己也是不想得罪主子,不得已而为之。
“你只管好了浆洗房,大太太又能拿你如何?主子们的婚事,又哪里是咱们能置喙的?莫说正经宝二奶奶该是谁,便是宝二爷屋里纳个妾,也不是咱们能打听掺合的!”
翔哥儿生气王念儿的张狂,遂和她说了昔日里金陵老宅的白管事一家,正是周旋了珠大爷纳妾的事,这才丢了性命身家的。还有邻居柳婆子,也是随着赵姨娘不知天高地厚胡嚼乱说,这才被卖了的。
“呸!你个没囊气的!做什么要往下流里去比?你怎不说,赖嬷嬷一家送了晴雯进宝玉屋里?老太太倒跟人说,还是赖嬷嬷寻的丫头最是模样一流!”
王念儿见翔哥儿不听自己的,反教训起人来,气得啐了他一口,掐着腰嚷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