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选妃么?如何……”
待宣旨的太监离开后,贾政焦急地问着。
王夫人险些晕过去,送女儿伴君已是悲苦,现下却是做宫中女史,侍奉后宫众妃嫔,那岂非是做了皇奴?
贾母惊讶了一刻,便着人去另外几家打听,得到消息却是入选的秀女皆充做女史,无一例外。
“不慌,不过是名目变了。大约是为了安抚那一位。”
贾母小声同贾政等人解释着。
元春则笑道:“等闲变故不可动我心志。”
王夫人和贾母闻言,不知该赞还是该叹。
知道中秋后便要进宫,元春便分外珍惜在家的这二十余日。
她每日除了陪着贾母、王夫人吃饭、聊天,更是行动都带着宝玉,教他读书、识字,带他玩耍、嬉笑。
宝玉日日跟着元春,有时夜里睡觉也不肯同姐姐分开,定要元春哄他入睡。
这年的中秋节,贾家两府又聚在一处热闹团圆,却因元春入宫之日迫在眉睫,反添了几许离愁。
宴席散毕,宝玉照旧缠着元春,就算睡着了,小手也紧紧捏着元春的衣袖不放。
“想是他知道了你明日便要离家……”
贾母在碧纱橱内,抚摸着宝玉的小脸儿,黯然对元春说道。
元春忍泪,把袖子从宝玉手中抽出,向贾母道:“老祖宗,母亲和玉儿便交给你了。”
贾母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哽咽道:“珠儿走时也这般说……”
“我带宝玉这几年,最知道他的性子。他是个极体贴、赤诚,又极聪慧、跳脱的孩子。旁人对他半分好,他便会捧出一颗心来。却也因着心思过慧,容易看透人心,反喜怒随性,目下无尘。老祖宗还请多看顾着他,莫叫他过于恃才傲物,偏执狂悖,反损了应有的福分。”
元春看着宝玉,殷切嘱托着。
“都说长姐如母,你却是长姐胜母。恐怕你娘都未必摸得清宝玉的性子。你放心,我必守好玉儿,不枉你为了我们的心!”
贾母攥着元春的手,点头道。
一时,王夫人又遣人来叫元春,想和女儿再说说分别前的贴心话。
元春辞了贾母,往王夫人院内去了。
“母亲,祖母和父亲已经给了我许多银票、银锞子。”
元春把王夫人手里的银票推了回来。
“傻孩子,银多不压身!拿着。这是母亲的私房,你莫声张便是。”
王夫人将银票塞进元春怀里,又轻轻拍了拍。
元春垂头不语,强忍泪意。
“你走了,我便只守着宝玉过日子……”
王夫人说了个开头,想起一儿一女皆难得再见,便哽咽难言。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这才又重新执手对坐,絮絮说了一整夜的闲话。
翌日,辰时初刻,宫中仪仗便浩荡而来,接了贾元春而去。
此一去,虽是山不高水不长,却也迢迢若星汉,遥遥如海潮,再见将恍若隔世。
……
送走了元春,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回了内院,相对无语,默然坐在堂间垂泪。
邢夫人自那日得了贾母几句安慰之语,便安分守己许多,此刻便招呼着丫鬟们给大家端茶,也不贸然出语相劝。
敬大夫人也格外无精打采,默默跟着垂泪不止。
李纨左右瞧了瞧,自觉是用到自己的时候了,便起身给贾母、王夫人端了茶。
“老祖宗,母亲,两位伯母,快别再落泪了。若叫元姐儿知道了,岂能安心入宫?再者说,你们一味挂念她,也有违她的一片孝心。”
李纨反复劝解着,贾母等人听了,倒也都慢慢止了泪。
邢夫人等人又安慰了一番,便各自散了。
敬大夫人出了荣国府,自回东府。
一路上,她强忍着腰腹酸软,问身边的大丫鬟采荇道:“大老爷这会子在西府还是咱们家?”
采荇回说:“都不在。方才老爷跟前儿的道儿来说,老爷已从西府往玄真观去了,走前叫他告诉太太一声,无事不必再叫人去观里寻老爷。”
敬大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昨夜两府中秋家宴,贾敬也从城外道观归家团圆。
因在贾母处多饮了两杯,他回家后便觉有些酒气上涌,自忖与道家清净养生之为相悖,便要设法弥补。
敬大夫人劝他,早些歇息,静养一夜即可。
贾敬却不听,找出从玄真观带来的一枚丹药,和水吞服而下。
“此乃玄真观主新炼之灵丹,服之可凝神静气,炼化百毒。这点子酒气想来再不会淤积我体内。”
贾敬服完丹药,便心满意足歇息下来。
哪想到了夜半,贾敬忽然暴起,双目充血,口中喃喃自语,抱着一旁的敬大夫人便要行事。
敬大夫人见他神色不对,便自不从。
原来那贾敬修道以后,他们夫妻间便再无相亲之事,贾敬只道敦伦有违清净无为道法。
于是他此番突然发作,却叫敬大夫人吓得推拒连连。
谁想贾敬却如中了邪般,对敬大夫人的求告充耳不闻。
“必是那丹药有异!”
敬大夫人心内叫苦连连,此时采荇在外间听见动静,也不敢进来,只高声问了一句。
敬大夫人哪里敢叫人进来,只得说无事,含羞忍辱伺候着贾敬粗暴了事。
末了,贾敬又沉沉睡去。
敬大夫人疼得浑身发抖,歇了好大一会儿,才挣扎着起身,叫采荇打了水来,独自给自己和贾敬都清洗干净,换上衣裳,这才重新躺下了。
次日一早,又要到西府送元春,敬大夫人几乎一夜未合眼,便又赶忙爬了起来。
贾敬却酣睡一场,对昨夜之事全然不记。
他醒来后神清气爽,还对敬大夫人道:“观主丹药果然灵验。”
敬大夫人问了一句:“老爷不记得昨夜之事了?”
贾敬疑惑道:“何事?”
敬大夫人羞耻之极,只得说:“无事。”
却说自这日起,敬大夫人便觉得浑身酸痛,一日懒似一日。
到了十月里,她便觉出不对,自己月事停了两月不说,还时常晨间呕吐。
请了大夫来看,果然是有孕了。
敬大夫人惊喜交加,又有些紧张恐惧,毕竟那晚之事,贾敬似乎全然忘记了。
贾珍听了母亲有喜之事,也是诧异不已,他心中自是知道,父亲一心向道,一年也不曾回家几日,更是早就绝了云雨之欲。
不过算着日子,倒也能对上父亲中秋在家之时。
贾珍便压下疑问,亲自往城外玄真观,只说母亲病了,把贾敬请了回来。
贾敬回府后,见敬大夫人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倒还好生问候了几句。
待众人散去,敬大夫人将事情连头带尾讲了一遍后,贾敬瞠目结舌,心中惊疑不定。
他待要不信,却觉得敬大夫人不是那等不贞之人,待要信,却苦于全无头绪,一丝记忆也无。
良久,他压下疑心,草草说了句:“你好生养着吧。”
贾敬匆匆离府又往城外奔去,他直接寻到玄真观观主,问他上回的丹药可还有。
观主笑言灵丹妙药哪里说有便有,只那一颗,却是再炼化不成了。
贾敬又问那丹药可有催情之效,观主连连摇头道,法行自然,绝无此等强求之效。
“这**!”
贾敬咬碎了银牙,暗暗将敬大夫人恨得入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