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见贾环气恼,忙接过话问自己赎身银子需要多少。
那妇人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来。
“三百两?”
赵姨娘试探着问道。
“三千两!”
妇人甩着帕子斩钉截铁道。
“嘶!”
贾环在旁倒吸一口凉气,急问道:“便是我们京城有名的花魁,也没有要这个数目的。妈妈当我是个雏耍弄着取乐嚒?”
赵姨娘急得额角都是细汗,过去小声求着那位妇人。
“嘻嘻。”
那妇人捂嘴儿笑了几声,神色诡异地瞧了瞧赵姨娘,就过去拿帕子往贾环脸上抖去,看他躲闪得狼狈不堪,这才耻笑着撇嘴道:“爷哪里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这身价银子的高低并不在什么花魁不花魁,只在恩客赎回去要做什么使。若是赎回去做妻做妾做丫头,那自是值不得这许多银子,可是,若赎回去做娘,嘻嘻,那便值了!”
贾环闻言,顿觉五雷轰顶,自知自己和赵姨娘方才的话恐怕都已经叫这妇人听了去。
赵姨娘也脸色煞白,遍体冷汗,着实怕贾环一怒之下将自己扔下不管。
“你!”
贾环抬手指着那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笑道:“妈妈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还是头一回遇见爷这样的恩客,真也稀奇!爷,不是我狮子大开口,实在是这妻妾尽可成群,亲娘却只一个,自然得更金贵些不是?爷也莫气,好好儿地回家拿了银子来,也能早日母子团圆不是?”
贾环额头青筋暴起,瞪着那妇人道:“什么亲娘,什么金贵?再满口胡吣,小心爷叫人拆了你这淫窝!”
他说完就要拂袖而去,一旁赵姨娘吓傻了,赶忙死死拽住贾环衣袖哭道:“我的儿!你不能丢下亲娘不管啊……”
贾环浑身红得蒸虾一般,使劲儿抖着袖子要挣脱开去,却怎么也摆脱不掉赵姨娘的拉扯。
一旁妇人翻了个白眼儿,出声道:“这位爷,你到底还赎不赎人?妈妈我可没那闲功夫瞧你们母子在这里演戏。”
贾环恨声回道:“什么母子?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他此刻一心一意只想早些离了此地,恨不能一生一世都不愿再想起,再提及此事一丝一毫。
赵姨娘闻言顿时嚎啕大哭,她顺势滑坐在地,将双手双脚都缠在贾环腿上,哪里敢这么放了他走?
贾环挣脱不开,恼得高声冲那妇人道:“你们就是这般待客的?还不快叫人拖了她去!”
那妇人咂舌道:“爷,你当真不赎人了?”
她满心以为可以宰一笔银钱,却不想贾环这般狼心狗肺,竟是个亲娘都不认的畜生。
贾环气急败坏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哪里说过要赎她了?都是这疯婆娘自说自话,当不得真!”
那妇人无可奈何,又不愿舍了这块到嘴的肥肉,只得赔笑道:“是我不会说话,惹爷生气了,我给爷赔礼。爷,您看心娘这般可怜哀求,我瞧着都心疼。爷若有心,那一千两,只要一千两,你即刻便能领了她去,爷看好不好呢?”
赵姨娘满面涕泪,抱着贾环的脚哀哀哭道:“赎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贾环此时却越发不敢应下了,如果他赎了人,不正好做实了老鸨方才的话?这要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做人?
“你先放开我,总要我回去拿银子才行。”
贾环想哄着赵姨娘先放了他,赵姨娘却如溺水之人抓紧了救命稻草,抱着贾环腿脚叫道:“不用,我有银子!我有六百两!爷身上银子凑凑,也便够了!”
她说着,就交待了丫头藏银之处,赶着叫去她房里取。
贾环急得火起,心知此时若再耽搁,便再也甩不脱赵姨娘了。
他一念恶起,脚下便猛地一蹬,用力挣脱了赵姨娘的双臂,朝着她的胸前猛跺了下去。
“滚!哪个要赎你了?疯婆子!”
贾环怒骂一声,将赵姨娘踢得捂住胸口蜷缩在地。
他这边一得自由便头也不回地往外疾步而去。
赵姨娘被踢得痛不可挡,见贾环走了,便顾不得疼痛,挺身想要站起追赶,谁知刚一抬身,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便晕在了地上。
“了不得了,杀人啦!”
一旁妇人尖叫一声,紧跑两步出门去拉住了贾环,死活不让他走,只说他杀了人,要拉他见官。
贾环又气又急,白着脸道:“哪里就踢死她了?多少医药费,我自给你便是,又报什么官?”
最终,还是将他带来的客栈伙计出面调停着,贾环又将身上带着的六七百两的银票、碎银并金玉挂件等一应值钱物事皆抵给了老鸨,这才得以脱身。
他出了暗娼馆的大门,窝着满肚子邪火想朝那伙计发作了一番,却又怕他将自己丑事说出,便强忍着一路飞奔回客栈,只想赶紧回去拿了彩云问罪。
哪想到回了客栈之后,竟是人去楼空,彩云母女并随行车夫皆已踪迹全无。
贾环慌了神儿,抓着酒楼伙计细问,这才知道,正是彩云给了这伙计钱财,叫他引着自己去的那家暗娼馆。
“这娼妇!定是她早便自马道婆那里得知了我姨娘的下落,这才一心算计着我到了此处!真真儿好厉害、好狠毒的心计!”
贾环痛骂着彩云,忽然又发了疯般将自己的箱笼都翻倒在地,在其间扒扒捡捡一番后就颓然坐倒,双目无神地发着愣。
原来彩云母女将所有值钱细软卷了个干净,只留下了数个笨重箱笼并一些旧衣裳未曾带走。
贾环在赵姨娘那里被讹走了身上全部银钱,现在又遭彩云卷财离去,真正是穷得身无分文了。
一旁伙计叫了掌柜的来,见贾环如此模样,他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伙计更是鄙夷贾环为人,将他不给亲娘赎身之事说给了掌柜的听,掌柜的啐了一口,当即便将贾环撵了出去,又扣下了那些箱笼衣裳说要抵上房租。
贾环失魂落魄地在客栈门前蹲到后半夜,这才想到要找彩云追回家私。
可是在客栈内外打听了一番后,却半点线索也无,伙计们都说半夜里彩云就说自己母亲得了急症,便由自己的两个车夫驾了两辆马车,和母亲一起离开了客栈。
“城门卯时才开,她们母女是异乡客,又能去哪里?爷不如去别的客栈瞧瞧,说不得便能碰见了。”
有好心的伙计给他指了路,贾环便在料峭春寒里缩着脖子沿街走动着。
但是彩云既有心,又岂能不算计周全?
贾环只知彩云母女与自己一同上路,却不知彩云兄弟夫妻俩也随后跟了上来,直到这凤阳府内,彩云兄弟早便赁下了一个院子住下静等。而彩云算计着让贾环与赵姨娘碰了面,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母亲和自己兄弟会和在了一处。
“你这孩子。他们不仁不义,你算计了他们一回,得了些钱财也便罢了,又为何要将他们害至如此地步?”
彩云娘心善,知道了事情原委,便数落起了自己闺女。
“妈!你可知,我若不如此算计他们,那今日在暗娼馆里受罪的,恐怕就是你女儿我了!”
彩云趴在母亲怀里哭着说道。
一旁彩云的弟媳,也就是昔日赵姨娘身边的小丫头搭话道:“妈哪里知道他们母子的下作?平日里瞧着浑似个人样儿,背地里真真儿是畜生不如。那赵姨娘每每说起咱们姑娘,都百般作践,贾环更不是个人,何曾在心里顾念过咱们姑娘一回?”
彩云娘抱着自己女儿心疼地说道:“我这不也是怕你伤了阴鸷?何苦来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