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儿见老鸨不信自己,不由便有些心急。
待老鸨请来的大夫进来时,他便拽着新来的大夫凶神恶煞道:“先生可要好生诊断!先前已有大夫断过脉,那姑娘可是胎里带来的心疾,再不与我相干。哼,你们若想合起伙来讹我,我却是不依的。到时咱们便只得打官司去了!”
素日常去**诊治的大夫能有什么精湛医术?不过粗通些妇人之症,混饭吃罢了。
那大夫也怕惹事,又先听了满耳的心疾,再去摸平儿的脉相,查看她发白的脸色,也心里打鼓,拿不定是不是心疾。
老鸨赶着问他,他才嗫嗫道:“瞧着不似心疾。”
王狗儿冷笑道:“那是什么症候?还请先生说出个前因后果来。先前那大夫可认准了是心疾,还说这姑娘若再经男女之事非死不可的。你如今却说不是,那日后这姑娘再接客时万一有个好歹,可就是你的过错了!”
大夫哆哆嗦嗦连连摆手道:“与我何干?我,我原也拿不准的。”
老鸨气得叫人撵了他出去,一时又要请大夫来瞧。
躺着的平儿心中阵阵发紧,只怕此计糊弄不住老鸨反牵连了王狗儿。
这时巧姐儿正趴在平儿脸旁哭得伤心,平儿趁人不备悄悄睁开了眼,巧姐儿喜得就要叫她,平儿慌忙抬手捂住她嘴,微微摇了摇头。
巧姐儿睁着一双酷似王熙凤的丹凤眼愣愣看了平儿一刻,这才凑在平儿耳边小声问道:“平姨是在装病嚒?”
平儿暗暗握了握巧姐儿的小手,见老鸨仍在外间和王狗儿纠缠不休,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叮嘱了巧姐儿几句话,叫她一会儿大声说出。
巧姐儿一字一句记住了,点了点头便抱着平儿大哭道:“平姨,平姨你这病怎地又发作起来了?”
老鸨在外听见后心里一顿,王狗儿则赶着进去揪着巧姐儿胳膊道:“什么叫又发作了?你老实说,她素日到底是怎么个症候?”
巧姐儿按照平儿吩咐抽抽嗒嗒道:“在家里时,我平姨也这般犯过病的。我还听姆妈和老祖宗说过,我平姨嫁不得人,得在家里养一辈子……”
老鸨见一个孩子也如此说,倒信了大半,气得朝巧姐儿身上狠狠打了几巴掌,骂道:“贱蹄子!要你混说?若她真有病,那当日买你们时怎不说?”
巧姐儿哭道:“叫拐子打怕了,再不敢说。”
老鸨气得一边吩咐人去寻那人牙子,一边就拉着王狗儿不放。
“这病是不是天生的,哪个大夫能说得准?那孩子的证词也做不得数!我可是花了八百两雪花银买了这俩贱人啊,八百两!大爷,你不能快活了一回就叫我折了这许多钱吧?”
老鸨此时信了平儿有病,又不知能不能寻到人牙子讨回银子,只得抱紧了王狗儿,想着能找补回来一些是一些。
王狗儿佯装生气,只说要拉着老鸨见官去。那老鸨风月场打滚了一辈子,最是软硬不吃,听说要见官,便拉着王狗儿又哭又喊道:“天可怜见儿的,我好生生一个女儿被你搓磨得眼看着便不成了。哪还用得着你去告我?我先就去告了你去,看吵嚷出去是谁没脸儿!”
王狗儿又装作害怕,死死拽住老鸨作揖赔礼,只说愿意出些银子给平儿看病。
老鸨见他害怕,遂挺了腰子大开狮口,定要王狗儿赔偿八百两纹银才算了结。
王狗儿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显,又讨价还价了半晌,见老鸨死不降价,这才气道:“妈妈分明便是讹人。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买下她们一大一小拢共才花了八百两。我再不做这冤大头,咱们这便打官司去!”
老鸨见他咬死了不肯出钱,便转着眼珠子道:“大爷,不若如此吧?八百两,那平姑娘便是你的人了。大爷总也不算没得好处了吧。”
“呸!”
王狗儿啐了老鸨满脸,气得笑了起来,指着她骂道:“妈妈好算计!你赚了我八百两,还塞给我一个病痨鬼儿,倒连丧葬银子都省下了。天底下再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了!哼,咱们且不说那银子多少,没得晦气!”
老鸨赔笑道:“什么丧葬银子?大爷说笑了。我们平娘瞧着可是好人儿一般,大爷就当买个粗使的丫头,搁屋里瞧着也标致不是?”
“我是买人,又不是买花瓶,这中看不中用的,有甚好处?除非……”
说到这里,王狗儿一指旁边的巧姐儿道:“除非你把这小丫头一并给了我,那还差不多。”
他说完心中连连忐忑,脸上只做不在意状。
老鸨瞪着眼摇头道:“那可不成!这丫头可是我寻了许久的。这模样气派,将来可了不得呢!”
巧姐儿此时也有些明白了平儿和王狗儿的意图,她见老鸨不肯上当,顿时急得眼泪汪汪,扒着平儿的肩膀直哭。
平儿也暗自着急,却不敢动弹,也不敢言语。
王狗儿心里发慌,急得红了脸,遂气道:“若不愿意,那这个病痨鬼你爱卖给哪个就卖给哪个,大爷不伺候了!走,咱们这就见官去!我就不信了,便是官府判我有错,难道这么个将死的人,就真值八百两了?我便是拿个百十两填喂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也再不花钱买这晦气。”
他一边说,一边就拽着老鸨的衣袖往外走去。
老鸨见他来横的,似是真无转圜余地了,便软了下来,嚷着一切好商量,又把价格降到了七百两。王狗儿根本不理会,一个劲儿要去见官。
老鸨无法,又心疼那眼看就打水漂的银钱,心里便盘算起来。
她想着那天杀的人牙子恐怕早跑没影了,平儿多半真是个不中用的,回头若死在楼里,真真儿晦气。那小巧姐儿虽难得,可却不知能不能养大,养大了又不知能不能替她赚回千八百两银子来。如此盘算着,老鸨便觉得不如加些价,将巧姐儿一并卖了省心。
“两千两!两千两,大爷就连那丫头一并收下可好?”
见老鸨如此说,王狗儿心中暗喜,停了脚步颤声道:“你这是坐地起价!妈妈欺人太甚了!”
老鸨好说歹说,恨不能将巧姐儿夸成了仙女下凡,王狗儿又一番讨价还价,二人这才堪堪认定一千二百两的赎银。
一时找了中人来,各自立下契书,又以明日申时为期,双方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平儿躺在床上暗自流泪,巧姐儿高兴地将小脑袋埋进平儿怀里,呜呜直哭。
王狗儿匆匆离开此地,便往贾母所在的薛家去了。
哪想到了薛家便见大门紧闭,门房处连个人影都无。王狗儿拍了半日的门,一个内门的婆子却来应门,问他何事。
王狗儿便说自己是刘姥姥的女婿,有要事要见贾母。
那婆子急慌慌道:“有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吧。我们府里现正有事忙着,不便招待了。”
说完她便砰一声关了大门。
王狗儿急得喊了两声,再去拍门,却已无人来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