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堡村与东绿木村交界,两村人一大早就来了。今天是乡里派里正来评断两村土地纠纷的日子,事关大家的利益,哪有不来的道理。
巳时末,老里正骑着一头瘦驴带着一个跟班终于出现了。两村村长赶忙迎了上去。黄家堡村黄村长,东绿木村东村长两鬼一胖一瘦,分别上前拽住了老里正的左右胳膊。
“哎呀,里正大人,你可得给小村做主啊。”
“他们东绿木村私挪界碑,抢我耕地,打我村民,实在欺我太甚。”黄村长大诉委曲。
“明明是他黄家堡村恶鬼先告状,诬陷我东绿木村,望里正公明查。”
“哎呀呀,你们两个先放下手,让我先下驴了再说。”两村长这才发现自已一边一个拽着老里正,让老里正真是骑驴难下。
“黄村长,你说这界碑被挪,可有凭证?”老里正终于下了驴来。
“有啊。当初我们界碑往西有250亩土地,以东东绿木村有650亩土地。如果现在丈量还有这些土地,我们就认这界碑没有动。这在大人您的土地帐簿上有记载的。”黄村长信誓旦旦地说。
“我看看啊。”老李正说着,先从褡裢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出了一副老花镜哆哆嗦嗦地戴在眼睛上,然后又在褡裢里寻找了半天,方才摸出一本已经发黄的厚厚帐簿出来。用手指沾了下唾沫,开始一点点地翻看。
黄村长和东村长也一齐把脑袋凑过去看着。
老里正一页一页地翻着,终于找到了地方。
“嗯,在这里。”黄村长和东村长的目光立刻聚焦到里正枯瘦的手指上,并听里正一字一句地念下去:
“东绿木村与黄家堡村以方石碑为界,石碑以东为东绿木村,以西为黄家堡村。”
这就完啦?黄村长一把抢过帐簿仔细瞧了半天,不错,那上面只有这一条记载,依此根本无法推断界碑的正确位置。
“不对,我明明记得当初还有着石碑以东650亩土地归东绿木,以西350亩归黄家堡的。”黄村长焦急地捶着头。
“黄村长,那是你记昏了头吧?现在白纸黑字你还有何话说?”东村长一捋山羊胡,很是得意地干笑着。
老里正也叹息地摇了摇头。
“我还有证据。”黄村长胸有成竹,“界碑原来没被挖时下面是老土,现在界碑所在之地下面全是新土。一看便知。”
“明明土质一样,哪来老土新土之说?”东村长一梗脖子。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里正和两位村长带着众村民来到界碑前,此处已是一片泥泞,原本这几日就是阴雨连绵,界碑由于低洼积满了雨水。
“这这如何判断新土老土?”老里正和黄村长直是皱眉。
“明明前两天还没这么多水呢,分明有鬼捣鬼。”黄村长很是诧异。
“诶,我说黄村长,这两天下雨才会这样,难道你说老天捣鬼么?”东村长一脸干笑。
“哼,谁捣鬼谁知道。”
“天意如此啊。”东村长意味深长地说。
轰隆!巨大的响动惊天动地,把在场的鬼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大家都吃惊地寻找着声音的出处。但茂密的玉米杆挡住了视线,一时不知声音出自哪里。但刚才除了那一响之外,地面剧烈的颤动大伙都感受到了,地震么?大伙的心中更是惊惧。
“看那里!”终于有站在高处的村民发现了什么,紧张地用手指向了地中央的位置。
大家都急忙寻找高地,看向地中央的位置,那里庄稼齐刷刷陷了下去,开成一块诡异的空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露恐惧之色。
“里正公,你看……”黄村长犹豫地看向里正,事出意外,他也不知如何处理。
老里正拿开老花镜尽力向地里张望,他也拿不定主意。
“咳!派个鬼去看看不就是了?”东村长摆了摆脑袋。“小五子,你去看看。”
“村长,这……”小五子一脸焦黑,如同一个小炭球,村长点他去看,他明显地显出犹豫,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你个王八犊子,去不去?不去我抽死你。”东村长隔空举起了巴掌,小五子只好撅着嘴去了。这村长是东木野的堂叔,他是惹不起的。
“黄四麻子。”黄村长见小五子走在头里,立刻冲身边的一个麻脸汉子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也进去看,顺便也监视小五子。
黄四麻子咧了咧嘴,很不情愿。待看到黄村长冲自己瞪起了眼睛,也只好跟着小五子走进苞米地中。
很快,小五子和四麻子相继跑回。
“村长,里面塌了个大坑。”小五子报告。
“大坑?”
“是呀,地都陷下去了。”四麻子补充。
“去看看。”东村长抬腿就走。
“里正公,你的意思呢?”黄村长问。
“那就都去看看吧。”里正摆了摆手,也好奇地走了进去。
待众鬼到了出事的地点,都是大吃一惊。好诡异的一个大坑,足有三米多深,直径也有三米多,坑边沿齐刷刷地沉了下去,如一口深井,而大坑周围的土壤却依然完好。
怎么就这里突然间就沉了下去?
众鬼开始议论纷纷,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看,坑中间好像有东西。”有鬼突然喊道。
众鬼都沿着那鬼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泥土深埋之中,隐隐现出一条长石,苍黑古朴。
“一块石头吧?”有鬼推断。
“不对,我看像石碑的上沿。你看石头两边都有坡角。”
“你别说,还真像。”
经这鬼一提示,众鬼也都看出那确实很像一块石碑的上沿。
“小五子,下去看看。”东村长再次发令。
“我……”小五子刚想反驳,但还是憋了回去,说也没用。只好要了把铁锹,跳入坑中。
很快,将石头周围的残土清理开,果然就露出半个石碑来。
“村长,是石碑。”小五子将沾满泥土的铁锹在石头上敲了敲,立刻又惊叫起来,
“村长,这碑上好像还有字。”
“什么字?”
“我,我看看。”小五子认真地用手拂拭着石碑,良久才喊道,“村长,我不认识。”
切!
上面等待结果的众鬼听了都闪了一下腰。
“你们几个下去把碑清理出来。”黄村长吩咐身边的黄四麻子等几个壮鬼。
几个鬼答应一声,也跳入坑中,很快就清理出一块古老的石碑出来,但没鬼认得石碑上面的字。
“里正公,只好麻烦你给看看了。”两位村长同时向老里正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们这些鬼中,加起来识的字也不到一箩筐,唯独这老里正多少也是个秀才出身。
老里正此时已是责无旁贷,在别鬼的搀扶下终于来到了石碑前,先看看有大字的一面,很快就识了出来:
“这是古篆体的‘界碑’二字。”
众鬼哦了一声。
老里正又转过石碑的另一面,这一面字小,也多。老里正又戴上老花镜,一边用手擦拭着,一边认真地辨识着。读着读着,老里正的身体开始颤抖,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石碑不住地磕起头来。
“上天恕罪,上天恕罪。两村当谨遵法旨,不敢有误,不敢有误!”
看着老里正突然如此,在场的鬼全都傻了,这老里正唱的是哪一出啊?
“我说老里正,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东村长不解。
“天意啊天意。”老里正一手一个,拉住了东、黄两位村长的手连喊:“快跪下,快跪下。”
两位村长虽不明所以,但看老里正惊惶失措的样子,也就顺势跪了下去,跟着老里正一起给石碑磕头。
良久之后,老里正方才恭敬地对着石碑向两村长和现场的鬼解释着:
“这石碑乃是天降示警,昭示你们两村此番纷争之事。”
“那碑上怎么说?”黄村长问。
“唯唯诺诺事不决
东西两村互指责
百年立碑分此界
再起纷争定灭夺”
“什么意思?”
“这第一句是‘唯唯诺诺事不决’,分明说的老朽之过,罪过啊罪过。
这第二句:东西两村互指责,分明说的你们两村争地互不相让之事。
这第三句:百年立碑分此界,看来此碑已立百年之久了。
这第四句:再起纷争定灭夺。这就是严厉的警告啊,如果再起纷争,怕两村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啊。
天意示警啊,天意示警啊。二位,你们两村还要争下去么?”
老里正说完又是以头碰地,连呼恕罪。
不只两村长,所有鬼都听明白了。
在鬼界,啥都可以不信。但天意,没有鬼敢违。十八层地狱,对这些鬼来说只是咫尺之距,哪个敢冒犯天意,那纯是脑袋进水了。
两村长再不敢互相指责了,当下就决定要将此碑之上盖屋以表敬奉,两村以此碑为界,永不相犯。
自然,此碑所在之处,就在当初两村土地的分界线上。
黑家大院,老钱串子捂着肚子都笑岔气了。
“哎哟我的妈啊,受不了受不了。我说吴少爷,你说你哪来的那么多鬼点子?弄了个破石碑就把这两村人忽悠得干戈平息,还永不相犯,又磕头又盖碑房的,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老钱串子,别忘了可是你带鬼掏地道,把石碑藏在地下,又将支好的暗洞拉塌方,露出那块石碑的。如果两村人知道你捣鬼,肯定第一个吃了你。”吴渭冷冷地笑道。
“诶,这主意可是你出的,要找他们也得先找你。”
“如果谁走漏了口风,我就烧烂他的屁股。”
“我嘴可贴封条了。”老钱串子一捂嘴巴,又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吴少爷,东绿木的事解决了,可我被黄土村的黄三牙子打,你是不是得管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