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竹亵园!
依稀竹影间,淡淡血痕扫过,竹根下,是为之惨状的一地尸体,她望着手中握着的那枚金凤,蓦地狂呼:“幽兰若,也该是你我当面一聚的时候了!”
“铛”的一声箜篌声响,不知从何处响起,却是萦绕半空,久久徘徊。凛冽一笑,圣右使朝着音色传来之处,缓缓行去,握着那枚金凤的手,血,徜徉而下,蜒了一路……那曾经,天命尊前的一字一语,现今再度萦绕脑海中,久久徘徊,盘旋不去……
“柳如烟,今我零丁立回教为国之国教,你首当其功,特封右圣使,执此金凤圣徽,光扬我教……”
“谨尊教王圣谕!……”
回首前尘,柳如烟凄惨一笑,竟苦涩如斯。
“孤行将大去,特密会右使,孤望你秉孤之志,直入中原,壮我零丁之势,奠底中原!若有谁不遵此意愿,杀无赦,包括--圣女在内!……”
……
“教王,教王……”她一声一声地唤着,“我是遵照你的遗愿啊,可你生了个好女儿,生了个好女儿啊!”一方白纱扬过,拂进了她眼际。她抬首,阁楼之上,等之已久的圣女轻启唇腮,“你终于来了……”对上圣女眼中的冰冷,柳如烟高傲一笑,“是啊,终于来了呀!”似是感慨,柳如烟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刻会是来得这般早,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动手收拾掉我,甚至于,我都还没来得及动手,这盘棋,就被你吃得死死的了……”她踏上楼梯,一步步来到圣女的跟前,这一刻,两人却都出奇地平静。
“右使……”她唤着她,“回教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徒生叛逆之心?”
“叛逆之心……”柳如烟瞠大了双眼,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狂笑不止,“好大的一顶帽子啊,啊?哈哈……”她蓦地停下了笑,“你可曾遵过教王意愿?”
“那是不可能的事。”似乎,圣女也有些恼怒,“妄想并吞中原,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连试过都没有,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痴人说梦?”柳如烟一口反驳,“你可知临行前,教主对我曾有过一次密召,是何意旨么?”闻言,圣女稍稍一愕,“父王密召过你?”语出,却换来柳如烟甚是讥讽的狂笑,“你是教王的亲生女儿,就连他在病塌前曾密召过我的事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教中圣女做得可真是图有虚名,可真是窝囊啊!”说完,继续狂笑不止,丝毫不理会幽兰若此刻脸上闪烁而过的难堪之色。
许久,圣女强咽下喉咙中那煞起的血气,“父皇最后和你说了什么?”语竟,却见柳如烟笑得越甚,踉跄着那灰白如死的身躯,带着那血一点一点地淌到圣女的跟前,用她那笑得发颤的声音,一字一句,阴寒道:“打死你也想不到……”
那一刻,圣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谁也为之不见的是,她那紧握着拳头的手,竟也在微微颤抖着。
“你会不会放过我?”蓦地,柳如烟出奇平静地问。
“不会!”圣女回答得干脆。
斜眼一觑,柳如烟此刻的眼中,对这个敢俯瞰苍穹的女子,所流露出的竟是赞许的神色,自讽一笑,“我还真是多此一问了,如烟此来,但求--一死!”两两相对,双目中所敞透的,却似那驰聘在茫茫赤练黄沙中的雄鹰,傲视于一切在它双翅之下的所有。“教王所决意的,才是千秋之智,你一意孤行,教王不会放过你的……”城内,蓦然鼓通凌霄上,震惊了亵园中的这两个女子。或是绝望,柳如烟只重复着那句,“教王是不会放过你的,决不会放过你的……”
“……父王,他该归天了!”圣女转过身,朝西域之向深沉一语,“……是该归天了!”圣右使微微一愕,却问道:“靳寒呢?”她绕到幽兰若前方,惊呼:“靳寒呢?为什么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见他半刻身影,不应该的啊……”
幽兰若转身与之正视,幽幽一笑,却反问,“你说呢!”
“该是弹剑时分,你决不半点含糊!……”右使喃喃道来,“靳寒回西域了,靳寒……杀教王去了!”顿时,他竟空洞如死,“不愧是我们大回教的圣女,真是可以啊,真的是虎父无犬女。心肠,手段--都够毒,够狠,你胜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哈哈哈……”
“父王最后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圣女大呼,似是,再也按耐不住般,她闭上眼,终究忍不住去想此刻茫茫沙漠中,靳寒的日夜兼程,是否已到了零丁,她的父皇……一切,非她所愿呵!
“他说……”饶是狰狞百态,柳如烟与她相进不过半尺,“……”一声轻微吟哦,柳如烟顿时瞠大了双目,她僵硬在那一瞬,转过身望着身后那个沧桑满布的小孩,手中握着的那柄带血的匕首,一滴滴地与柳如烟来时所淌下的血迹融为一体。
“圣女姐姐会伤心的!……”沃野只喃喃道,思绪却在返在苍茫西域中……
从来如皓日荧光般普照零丁万民,他敬他如神,那个国主,那个教王……在临行前,他是躲在帐下的,教王的那一番话,他是一字不露地全听在耳,也铭记于心。
“孤知道,圣女一直在找机会延误进师中原,但孤之心志,又岂是她所能阻挠得了的,孤行将大去,特密会右使,孤望你秉孤之志,直入中原,壮我零丁之势,奠底中原!若有谁不遵此意愿,杀无赦,包括--圣女在内!……”
“她到最后若依旧心志不决的话,杀了她……”
“杀了幽兰若……”
……
沃野抬眸,迎上圣女错愕的神色,乞怜道:“圣女姐姐,别怪沃野……”语竟,柳如烟一掌翻飞,沃野遂挡不及之下,滚开数丈之远,一道血气喷薄,昏了过去!转眼一瞬,柳如烟如将死之鹜,拼力一挣,又一掌落在了幽兰若胸前,翻身落下阶梯,一路踉跄趔趄。“……别下阶梯!”幽兰若一声大呼,方出,声未止!却见竹丛中已潜埋多时的两个黑衣杀手,横刀举剑。那圣右使本就一身细伤不胜,此刻强弱相持,便如刀下鱼肉,任其宰割。
一道班驳,自后背一路蜿蜒而下,血流如注!但眼前两人却叫她忘却了自身的痛楚,满是载疑,“……零丁圣手,国王陛下的亲身随从……”
“从不受命于谁的亲身随从,竟然杀的……”
“……是--我!”她彻底地呆住了,一如她所说,从来只受命于教王一人的零丁圣手,杀的竟是对教王忠心如斯的她,而不是教王想灭之的幽兰若,她……只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棋子而已呀!她望着两圣手刀剑横来之势,或是心死,竟再无还手之举,只闭眼等受凌迟。
“……别杀她!”阁楼之上的幽兰若一声阻喝,却仍止不住那两人的攻势,只听得一句,“奉教王之命,杀了柳如烟,我等誓死依从……”语毕,流光横闪,刀剑骤然而过……
“铮……”的一声,哑涩的箜篌声起,又落!
圣女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了最后这一刃真气之刀,穿过了不受命于她的那两个零丁圣手,“哐啷”几声,刀剑皆落,零丁圣手,再不复存。然,真气贯穿而过的,出乎了圣女衣料中的,也贯穿了阁楼下那个女子,心死如灰的那个女子!
笑,她依旧笑着,极尽她此生癫狂地笑着,倾尽肺腑,一声声刺入圣女的耳中。
阁楼之上,圣女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发出那一刃,实为不智之举。一口余腥自口中喷落,偎依着栏杆,一步步缓下台阶,来到柳如烟身侧。似乎,她也在等着幽兰若的到来,一声无声的凄笑,浑然倒下。
“说,父王最后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圣女蹲下身,将她抱在怀中,眼中尽是期盼。
柳如烟笑了,她似乎很乐意看到此刻幽兰若的期盼神色,“怎么,那么想知道啊?你想让你心里好过点,还是想说服自己杀自己的父亲杀得心安理得些?哼哼,你们父女太像,都那样的心狠手辣……”她强撑起身,凑到她耳畔,用着极细极细的声音,一字一字道:“他要我……杀了你!”这一刻,圣女的眼中,竟已湿了,一滴泪如花绽放,滴落在黄土之中,与血融合。
蓦只觉怀中人一阵颤栗,垂首一望,那枚断了一半的小金凤在柳如烟的手中,深深埋在了她的胸间,瞠大了的双目终究带恨,“我……我好,好不甘心啊……”
那枚金凤,带血芒……
半空之中,是无数闪烁的烟花花,幽兰若抬眼而望,竟痴痴凝滞,原来烟花火在白昼,也能绽放,因为烟花底下,是万千白骨哭!……
于此相甚千里之外的茫茫西域,黄沙漠漠之处,一铁蹄翻飞。马上人,正是靳寒,俯身迎风朝前扬鞭起。手中那三尺青锋剑,似乎是未来得及拭去剑刃上的血迹,风沙的缭绕下,渐已干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