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界来说,将军府内发生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但西院那冲天的火光,却是人人都能瞧见。第二天早晨便有好事者徘徊在将军府门前,伸头探脑往里边看。
李朗昨夜气得不轻,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就是睡不着,辗转一夜之后索性爬起来,刚出府门就感受到门外聚集了不少探视的目光。他微一踌躇,又收回了脚。
“父亲上朝回来了?”李朗问。
李府的大管家微一躬身,“老爷刚回来不久,昨夜殷姨娘的院子让火烧了,这事儿似乎有点眉目了。”
李朗眉头一挑,抬脚就往李腾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只见房门大开着,李腾面色严肃,端坐在桌前,在他身前跪了两个人。
“父亲,”李朗走进去,又瞧了瞧跪着的那两人,“那杜安当真来头不小?”
李腾视线扫向那两人,“你们来说。”
跪着的两人点头,其中一人微微抬了抬头望向李朗,“三少爷,据属下所查,那杜安真名并不叫杜安,而是叫杜怀橘。”
杜怀橘?这名字好生熟悉。
“就是顾景舟家隔壁那个杜怀橘?”李朗拧了眉,不确定的问。
说起杜安没人知晓那不奇怪,但要说起杜怀橘,没人知晓那便奇了。
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杜家干的就是撑起别人天空的事情--卖米的。可卖米的多了去的,为何这杜怀橘比别人要出名?原因全在他卖的米上!
别的米商,卖的米全是四处收购以后,整合起来拿出来卖的。但他杜怀橘卖的米,全是他杜家自己种的,据说专门以山泉水浇灌,日晒充足,选的田地奇特,种植的方式也稀奇古怪,但他家种的米煮出来就是比别人家的香甜,比别人家的软糯。
“正是,他正是茶米巨商杜怀橘。”那人答话。
李朗心中一怔,敢情自己真让他这么骗了多年。早先他还在军营之时得了父亲的消息,只说他是杜家之子,可不曾说起杜怀橘非但是杜家之子,还是杜家家主的事情。但他哪里肯承认是自己失察,只冷哼一声,吐出一句,“倒是装的挺像,连我都没瞧出来。”
李腾见自家儿子死要面子,也不拆穿,又问那人,“昨夜你们几个跟着出去,查到些什么?”
那人面色一囧,“属下,跟丢了。”
“跟丢了?”李朗声调陡然提高,又问,“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杜怀橘,杜家人也不止一脉,没准他家是杜家二爷那一脉的。”
那人神色一松,心说三少爷注意力没在跟丢了这事上,全在杜怀橘身份这事上,庆幸之余稳着声线答,“属下一直跟着杜家那人,发现他最后跳进了顾家的院子?”
“他进了顾家的院子怎么是杜家人了?”李朗说着,一摸下巴,似是正在琢磨其中关健。
果然,那人正要开口答话之际,李朗抢了话头道,“杜家与顾家向来不对付,进了顾家的院子,不一定是顾家的人。”
李腾听了,补充道,“顾家与我们李家关系,犯不着大晚上的带着姑娘逛我将军府。”
李朗听罢,眉头舒展,心说就算杜安是杜怀橘,就算他来头不小,但有这样猪一样的手下,他自己也高不到哪里去。
想到此处,李朗对着那两人一摆手,“你们两下去吧。”
那人心中一喜,正要直起身子退下去,忽地又听李腾威严道,“跟丢了人,关键时候不顶用,老夫白养了你们。”
那两人腿一抖,“大将军饶命。”
李腾冷哼一声,“自去领罚。”
那两人面色一苦,却是不敢埋怨,只得应声退下。待那两人退出去关了房门,李朗上去给他老爹续了茶水,茶水入杯的叮咚声中,李朗开口了,“父亲,这事还是儿子没做好,若是回京路上将他杀了,也不至于让父亲如此忧心。”
李腾轻嗤一声,面上却并无责怪之意,“你想杀他,也不是容易事。”
李朗手上动作一窒,忽地想起回京都的路上,一连遇上几波人的事。回到京都之后,他将事情告诉了李腾,李腾摸着下巴想了许久,之后告诉他:他遇上了两波人,但杜怀橘遇上的却有三波人,且杜怀橘遇上的三波人中,有一波人是李腾自己派出去的。
李朗乍一听到自家老爹本来是派了人去,打算从自己手上劫囚,心中是有那么一点郁闷的,莫非老爹对自己做的不满意?
李腾就是个人精,李朗那点小心思,李腾一看便知,当下也不急着解释,而是打开门叫来一个人。李朗一看那人进来,只觉身形极为熟悉,再一看脸颊,却是陌生的一张脸。
李腾见自家儿子认不出来,示意那人开口解释。那人倒也机灵,得了李腾的眼神示意,马上转向李朗,张口便是一句,三少爷身体金贵。紧接着又说,他与几个兄弟得了老爷的命令找过去,一来是去接,二来是想接着这个机会将那杜怀橘在半路就给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李朗不耐听他啰嗦,摆手便问,究竟他是两波人里的那一波?
那人一听这话,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偷眼看了李腾一眼,转过来先是讨好的笑,紧接着才说他与几个兄弟并未与李朗直接碰上。
李朗听了这话便知道,杜怀橘遇上的第三波人,估计就是自家老爹派出去的这一波人。
想到此处,李朗放了茶壶缓缓开口,“父亲,除去您老派去的那波人,剩下两波想必就是专门赶来救他的。往日倒是儿子小瞧了他,若是早有留意出手解决了,今日父亲就不必如此烦忧。”
“非也,”李腾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眼眸的片刻间掩藏了一些深沉而复杂的东西,抬眼又道,“剩下的两波人中,其中一波人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李朗面上有一丝惊讶。
依着常理,顾家与李家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怎会突然出来使绊子?
“顾家的目的,与我们大致相同,只是顾家少主毕竟年轻,思虑不周,否则也不会让杜怀橘跑了?”
李朗听着,忽地想到一个问题,“父亲,我遇上的那两波人,究竟哪一波人是顾家的?”
“第二波。”
“那第一波人是谁派来的?”
李腾摇摇头,“此事为父也想不通,彼时杜怀橘的手下让你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个也起不了大浪。”
李朗也跟着点头应和,“父亲说的是,那时他手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顿了顿,想起杜怀橘二叔给他提供消息的那封信又说,“儿子清理这些人,还多亏了那封信,信上把杜怀橘手下的明线暗线全说得清清楚楚。儿子照着那封信提供的信息一查,果真是那么一回事。但儿子以为,若真是杜怀橘的二叔,又怎会给我提供这种信息,是以一直没想到杜安会是杜家家主。”
李腾猛地转头,“你说你曾收到一封信?”
“对,儿子收到一封信,信上说他自己是杜安的二叔,问候之余,将杜安带去的杜家人名全提了一遍,如此我就将那信上提及的人都查了一遍。”
李腾沉思片刻,忽地哈哈大笑一声,拍了拍李朗肩膀,“做得好,他潜在我李家军多年,杀他几个人也不为过。”
“其实儿子除了收到那一封信之外,去军营的路上还发现个形迹可疑的姑娘,从她手上截下来一封信,也是他二叔写给杜安的。我看了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让人重新给杜安送了过去。”
李腾听完,从椅子上起身,“走吧。”
“去哪儿?”李朗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李腾又岂是躲躲藏藏之人。”
李朗听罢,也不多问,跟在李腾身后。父子二人挥散了侍从,一路出了将军府,最后走到了京都的闹市之上。
但见一条宽阔繁华的大街之上,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在两侧。李腾信步走着,最后走到一家店铺门前顿住脚步。
身后李朗抬眼一看,只见镶金边的牌匾之上有两个大字“杜记”。
父子二人抬脚跨了进去,入眼便是四排整齐的瓷罐,一个伙计热情的迎上来,“客官,喝茶还是买米?”
“喝茶。”
“好勒,客官这边走。”
伙计说着,伸出一手做指引状,李腾靠过去,故作威严的声音道:“你家主子可在,就说李腾特来拜会。”
李腾这名字,京都只有一个人,就是护国将军。
这么大号的人物,本不会随意去拜会哪个商人,但他今天就是来了。那小伙计听的这个名头,面上神色仍是很平稳,声调之中并无多余情绪,“大将军这边请,主子并不在铺子里,如是大将军有意要见,小的这就去······”
问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得一道柔和的声线传来,“不用问了,大将军来了,杜某再怎么忙也得出来招待一番。”
应声而现的,正是一身烟灰的杜怀橘。烟灰这颜色本来穿在别人身上会让人略显黯淡,但不知是杜怀橘五官长得精致还是气质惊人,烟灰穿在他身上却是让人生出一种清雅风轻之感。
李朗眉目一拧,面前这人,以前看不顺眼,如今再看越发觉得扎眼。
“久违了,”李腾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说,“一夜不见,杜老板,昨夜睡得可好?”
杜怀橘微微一笑,微微侧了侧身子,“大将军挂念了,来者既是客,大将军进来跟我一起喝杯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