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阳光正好,杜怀橘清早起身之后,吃了一碗白粥,又就着咸菜吃了一个馒头。吃饱之后自己泡了一壶茶,唤人把椅子搬到回廊之上,拿了本书坐下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书。
南思与杜天进来之时,看到自家主子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一抽,他这是哪是等东风的模样?分明就是养老的模样。
“家主,李府出事了。”杜天上前行了个礼。
“嗯。”杜怀橘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抬起头来,但杜天心中明白,他虽然没抬头,但耳朵可是听着呢。当下理了理思路,将李榆雅生病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等到说完,又偷眼去看杜怀橘。
杜怀橘又是嗯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仍是无所表示。
对于杜怀橘这个表现,杜天表示完全接受,但南思接受不了。他假意咳了两声,一颗脑袋凑上前,“主子,你真没什么吩咐?”
“没有,你们下去吧。”
“主子,李府那小丫头病了,你等的不就是这个消息?如今听了消息,怎的还不肯动手呢?”
“嗯,不错,我等的是这个,”杜怀橘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说,“既然我等的消息来了,那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还要动什么手?”
他等的的确李榆雅生病的消息,李榆雅生病,确实是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南思还是觉得别捏,又绕到杜怀橘眼前,“主子,你要是不采取行动,那李榆雅生病的症状跟吃了杜家秘药的症状可是一样的,李腾那老头子早晚会查到这个的,主子要是不提早行动,到时候怕是要吃亏呀。”
“我就怕他查不到是我下的药。”
“什么?还真是主子你下的药?”
“不是我还是你不成?杜家这味药也就我手上有,其他人上哪里弄去?”
南思点头应和,“对对,家主才有的秘药,其他人自然没有。”话锋一转,又问,“主子,要是李腾那老头子查不到是你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傻等着?”
杜怀橘眯了眯眼睛,南思以为他要说出点计划什么的,奈何等了半响却发现他正将脑袋往回廊外凑了凑,竟是把头伸出去晒一晒太阳。
上午的阳光柔和不刺眼,暖洋洋的洒在脸上,十分舒服惬意。
“主子。”
杜怀橘眸色安然,缩回身子看向他,“你要是实在闲的慌,便常去李府跑一跑,李腾要是查不到,你便想办法提醒一下。”
南思眉头一扬,一双眼睛突闪亮光,“李腾那老贼,年纪大了难免反应慢些,我这就去看着,他要是再查不出来,我就提醒他一番。”
南思说罢一转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怀橘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笑着,笑容宁静悠远。兴许在这小半月的时间里,他内里深处已然安宁了下来,虽说难免记挂那人,但一旦平复了下来,就是该动手的时候到了。
南思倒也听话,准备了一番之后,耐住性子等到入夜。趁着夜色跑到了李府潜伏起来。
李府上下处在一种怪异的氛围中。
作为李家主心骨的李腾,心中明明有些慌乱,却不能显露半分。
他坐在自己女儿的床前,却不能如寻常父亲一般,能够抱着自己垂死病中的女儿伤怀一番。他如今能做的,除了花重金寻名医之外,便是绷紧了脸主持大局。
将军夫人林意云坐在床尾,一面拿着锦帕抹眼泪,一面看向自己的丈夫,“老爷,咱们就只有一个女儿,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
李腾眼珠一转,沉声问,“你将昨夜的事完完整整的说来。”
林意云抹了抹泪眼,理了理思路,缓缓开口道,“昨个儿晚饭时分,雅雅使人过来说自己胸口疼,我带着大夫过去看,大夫说她贪嘴吃坏了肚子,有些噎膈所致心口疼。女孩子脾胃虚弱,雅雅又是我们从小娇养的,她的身子如何我最是了解。我让那大夫给抓了些消食的药材,熬了让她吃下去。吃下去之后,真是好起来了,直到晚间还在我房里玩闹不肯回房。”
李腾眯着眼睛,神色狠厉,“那是何时起得变化?”
“我也不知具体是何时,我猜想着大约是子时之前。我等了老爷半宿,后来才知晓老爷宿到了殷姨娘的院子里,刚要躺下休息,小红哭哭啼啼的来了,说是雅雅吐血了。我一急,找了大夫过去看她,那大夫把了手脉竟还说雅雅是脾胃虚弱所致。我一个妇道人家尚且能看出来,若真是小问题,怎会吐起血来?难道大夫看不出来?”
李腾察觉到其中关健,冷笑着问,“你既是觉得那大夫有问题,他开给女儿的药,可曾查了?”
“查了,药材没有问题。”林意云说着,将视线投向了远方,“老爷,那大夫正是殷姨娘家的表兄,这些年在府中的时日也不短了,我本不想怀疑他。”
“你不怀疑是对的,”李腾道,“殷姨娘是郎儿的亲娘,郎儿与雅雅兄妹感情也算可以,她没有理由害她。”
林意云眉睫一跳,收回目光暗暗垂下了头。虽说此时不是计较这些后宅争宠之事,但李腾对那殷姨娘的袒护实在让人心中难以舒服。
李腾也察觉她低沉下去,当下上前拍了拍她手背,“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你且安心。”
林意云闭了闭倦涩的双眼,低声道,“老爷,今夜已经是第二夜了,来的大夫都说她身体好好的,但她已经吐血昏迷,又怎会好好的?!再这样下去,也不知她能挺得了多少时间,她会不会,会不会···”话到此处,忽地语带呜咽。
李腾听了这话,上前抱了抱自家夫人。紧接着凝目沉思片刻,似是出神,又似在斟酌利弊,好一阵后才长叹一声,“明日一早,我便进宫求圣上,让御医给女儿看一看。”
南思隐在暗处,瞧着这夫妻两的神情,不由得啧啧嘴。诚然,李腾这人作为对手之时所显露的阴毒狠辣,实在是遭人恨的,但他作为一个父亲之时,其中透露出来的慈善柔和也的确让人心生不忍。
但又想到他曾派人去暗杀主子,心中便有些忿忿。
让你这老贼要暗杀我主子,就让你急,急死你!
李腾是急的,守了李榆雅半宿之后转回房间休息,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睡。等到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却已是鸡鸣报晓之时,索性撑着疲倦的身子起身打点。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即刻动身入宫。好在李腾向来受皇帝看重,又还没有卸甲养老,进宫也是轻车熟路。
正当李腾入宫面圣请求御医支援之时,南思抽空回了趟杜府。进门迎面就见杜怀橘坐在前厅的茶桌之前,似是正在等他回来。
“主子你怎知道我要回来?”
“李腾进宫了?”
“你怎知李腾进宫了?”南思更加好奇。
“寻不到名医,又不得不救李榆雅,为今之计出了进宫还能如何?”
南思兴致更甚,又问,“主子你猜,我回来作甚?”
杜怀橘瞟了他一眼,“昨儿出门之前没带脑子吧,去了之后发现自己没脑子了吧,亏得你现在才想起回来拿。”
南思闻言一怔,心中暗骂一声,又不敢顶嘴。但想到自己回来的目的,又不得不梗着头问,“主子,我瞧那李榆雅一副短命的面相,要是李腾老贼再不发现是你捣的鬼,我得怎么提醒他一下为好?”
杜怀橘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挪耶道,“你就直接跳出去跟他说,那毒是我下的。”
南思面色一变,正要开口说上一句什么,忽地就见杜怀橘摆手示意他,“还不快回去,李腾怕是要回来了。”
南思一听,看了看日头,心说是该回来了。李腾那着急上火却又不敢显露的模样,让南思看得十分舒心。转回李府一看,果真就见李腾带回来个穿着医官服饰的人,此时正坐在李榆雅卧房之内,搭了一条红线给李榆雅诊脉。
那御医面色凝重,半响之后拉过李腾一阵耳语,南思躲得远,并不知晓他们说的什么,只是等那御医话一说完,李腾的面色便又阴了几分。林意云凑上去询问情况,却被李腾挡了回来。那御医摇摇头,写了一张药单留下之后,仓皇离去。
宫中御医不比寻常人家的大夫,看病的技能那是个顶个的高,李腾手下的家丁照着那药单去抓了药熬制。然后又将那黑漆漆的小半碗药喂给李榆雅之后,李榆雅面色稍微好看点了,就是死活睡着不肯睁眼。
李家众人便安慰自己说,她面色有所缓和,想必再过些时日便能睁眼。哪成想,李榆雅却是醒的比想象中的还要早些。
南思在李府蹲点,多半就睡在李榆雅的房梁之上,李榆雅睁眼之时,正好与他来了个四眼相对。
南思惊得差点没把舌头咬了,但李榆雅睁眼之后却是突地从床上坐起来,仿似没瞧见房梁上的南思一般。目光四处一撒,寻到李腾身影之后一把扑过去抱住李腾手臂,呜咽一声,沙哑着嗓子哭道,“父亲,我不行了,你要救我。”
话音没落,吐了一口黑血,复又昏迷过去,活脱脱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