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靖勾顾春分的魂儿一事儿,是个很复杂,其实也还蛮简单的故事。嗯,先说她8岁生日的黄昏时分,她老爹忙巴巴地从八里顾打给她的电话:“八李湾的那个李大靖,三四年没找到人了。他们家只当他没了,去招了魂儿,给立个衣冠冢。大大前天下葬,挖出了一个黑漆棺木,上面有你和他的名字。指不定真是你干娘说的,你们前世就是夫妻。他没了定是要勾你的魂儿的。你可得记好了,晚上关好门窗,天明鸡叫之前,啥地方都不要去,就呆在家里。”
呵呵,她可是老听话,按照老家的习俗吃了双鲤鱼,喉咙卡了根鱼刺,她也喝醋咽下去了啊。然后,她就呆在自家床上,竟生生被鱼刺卡死,最后重生了。这哪门子的事儿嘛。
关于她老爹口中,她和八李湾那个李大靖的前世夫妻之说,纯粹是巧合。这事儿还得从离她老家八里顾十多里地的李顾庄说起。
据说这李顾庄的创始人是明朝的一对夫妻,丈夫叫李大靖,妻子叫顾春分。这李大靖原本是八李湾的,娶了八里顾(那时还叫狼坡)的顾春分。没从相关传说中听说过两人的德行或神勇,只是听说,两人死了之后,他们的后人在他们的坟前结庐而居,后来就渐渐形成了李顾庄。她还记得好似周围六个庄子也和这两人有关系。
就因为这种巧合,她是八里顾的顾春分,那个李大靖又恰好是八李湾的。所以常常有人将她和从未见过面的李大靖凑成一对儿。说实话,她真的很想见见那个李大靖,可惜的是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见。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难道还真是有前尘后世,姻缘天定之说?
顾春分如此想着,便“嗯”、“啊”地要人闹着玩,想要看看这破大靖咋弄大个脸面,竟能勾跑她的魂儿。
李大靖听了顾春分的“嗯”、“啊”声,想去跟她玩,但瞧着他娘唬着脸,他小脸一一皱巴,咕哝道:“大伯家的大辉哥说滴。我听到啦。”
小粉不好意思地冲春芽娘一笑,笑骂道:“这个熊孩子,啥子话都敢说。跟他几个伯子家的哥学滴,赖得跟啥似的。气得我,跟李四学干了几架,硬生生地管不住这孩子。”
春芽娘嘿嘿笑道:“小孩子都这样。你不知道我家春芽要卖他妹子。说他妹子长得跟羊屎蛋子似的,不人才,没人买。小孩子就是个学话精。”
这不,果真是个学话精!大靖咬着右手食指,盯着顾春分,眯眯眼嘿嘿笑道:“羊屎蛋子。”
顾春分觉得自己后辈子加在一起受得侮辱都没今天多,先走光被小屁孩看了去,还被调戏,现在又被人骂是羊屎蛋子。更重要的,好似她的飞来横祸,就源于叫李大靖的。她发誓,这辈子都和这个流氓势不两立,绝对不要原谅他。等她长大了,一定劈死他,就跟劈材似的。
小粉听大靖这么叫,轻拍了下他脑袋,笑骂道:“真是个嘴子精,人家说啥你学啥。知道啥意思不?”
大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咬着小花袄袖子,笑嘻嘻地道:“羊屎蛋子,可黑可臭哩。俺大奶奶家的羊就是那样的,它可白可白。娘,舅娘娘为啥白羊拉黑屎蛋子唉?”
这问题还真是难为住小粉和春芽娘了。别说这两人了,就连顾春分也甘拜下风,她也不知道为啥。虽说她跟人学过给羊接生,却着实不知道为啥羊屎蛋子是黑的。为啥呢?顾春分似乎找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研究课题,她努力地搜寻着大脑里所存储的消息,希冀能攻克这个难题。
就在顾春分左思右想之际,小粉笑骂大靖道:“哪有为啥?没为啥,白羊拉黑屎蛋子是天经地义,老天爷规定哩。你个破孩子哪有那么多为啥?”
秀儿轻轻推了小粉一把,小声道:“小孩子别净骂。别以为他不知道啥,他可记事儿呢。我们家大牙子总问我,他小时候咋没跟我一个床睡过。小孩子可记事儿呢。再说你这样骂他,他听了,不就学了去。孩子小,还不都是有样学样的。你可别不当回事儿,这养孩子啊,还得自个下功夫教。别净是骂,你没看我娘叫大成和二成骂得一个屁都不敢放。我觉着男人家还是要会来事儿,破小子爱寻思是好滴,比小闺女瞎想好。你别净嘴上出气,叫孩子骂坏了,有你哭滴。”
秀儿说着瞧了瞧外面,小粉捂着嘴笑道:“你啊你,看到你婆子,还跟老鼠见猫似的。好些年了,你咋就恁怕她?”
春芽娘把大靖的小脚放到被窝里,柔声细气地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番,又感叹道:“我娘就是嘴上爱叨叨,其实心是个好的。带着我逃荒这些娘,对我也算是好的。埋了我亲娘不说,你看到这里,她也算是明事理的。咱跟屋里说个不要脸地话,以前个那些时候,外头那些个男的都咋看我滴。搁在别人家,指不定被人说品性不正,勾搭男人。不是被打死,就是逼着上吊了。我娘嘴上说我地里不中,心里还是怕我有个好歹,才让我料理家里的事儿。我心里明白,就跟点灯似的。”
小粉瞅着她笑道:“你要这么想也成,只要你心里痛快。唉,谁家过日子不都是这样子。嘴上说说,心里品品,日子天天就这么过着。知足就好,就怕不知足。”小粉说得甚为感慨。
秀儿知道小粉嫁的人家是远近有名的大财主,她以前也过富贵日子,晓得里面也是有些是非的。古话不是说嘛,人为财死,尿为食亡。她不敢擅自猜测小粉的想法,便笑着道:“可不是哩。我原本以为你清明才来呢。你来了,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小粉直直瞅着春芽娘,笑道:“啥事儿你说,看咱们两个要说的事儿一样不?”
秀儿好奇地摸了把脸,杏眼睁得圆鼓鼓地问道:“我脸上有啥?”
“没啥?”小粉嘿嘿笑道,“啥事儿你先说吧。”
秀儿努了努嘴,有些拘谨地道:“上次,你说我做的肚兜和鞋底,不比那些铺子里的差。我想托你问问,看那铺子里愿意收不?还有他们咋个收货法?我们家又添了一张嘴,二成是个没本事的,可总要吃饭吧。我就寻思着做些针线养活孩子。”
小粉瞅了秀儿一眼,思量顷刻道:“这事儿我回去帮你问问,最早也要到清明给你回话了。”
秀儿忙笑道:“那成,你走的时候,我把我做好的鞋垫和肚兜给你,你帮我问问。”她本想将顾婆子的打算顺口也说出来的,话在舌尖上打了几个圈,嘿嘿笑着掩饰过去了。
小粉想到大嫂的话,又寻思着秀儿的打算,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她知道秀儿这个人有时候挺固执又爱讲究一些什么礼义廉耻的,她也将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最后又咽回了肚子里。她眼睛一转,笑嘻嘻地道:“我听我嫂子说……嘿嘿……”她偷看了一眼门外,将她从自家娘家大嫂那里听来的春分死而复生的事情转述了出来。还一再向春芽娘确实孩子是不是真归原后又哭了。
秀儿牵着顾春分的小手道:“没那么稀罕。我估计刚开始是睡着了,打雷给惊到了。你可别出去说,这对小孩不好。我娘说,这小孩子身子骨弱,不顶说。你得往坏里说她,老天爷听着膈应不要她了,咱们才留得住。”
小粉笑呵呵地点头,解释道:“我嫂子娘家一窝子都是弄接生滴,说话爱夸大,水分多滴很。照你这么说,我大嫂说滴也有几分真滴。我嫂子可还说了,有财家的送大牙子去他们家睡觉那会儿功夫,她就迷瞪了一下,就听见一个女娃子叫她娘。我们都不信,说她想闺女想疯了。她还丢脸子,跟我们生气,发誓呢。我这不专门来瞅瞅,嘻嘻,我就这脾气,你甭生气。”
秀儿瞪了她一眼道:“咱都认识多久了,你还说这话跟我外道。你想臊我脸就直说,说道这一嘴干啥,谁不知道你大炮筒子。”
小粉学顾春分“嗯啊”说话都她玩儿,听春芽娘说话,她低声道:“当年我家大靖五月五正晌午生滴,也没被我嫂子说滴这么个悬乎。叫我稀罕滴唉。二月十五,叫你婆子去赶太昊陵的庙会,让她去庙里找那个瞎眼子算卦滴给算算。我家大靖就是他给算滴,我瞅着也挺准滴。这世道有没有滴,谁知道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备着总是好滴。指不定,你家这闺女真是命大富厚的。”
秀儿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地地道:“你家大靖不是你大嫂娘给算的吗?”
小粉有些不高兴道:“她不给算,只说让我把这拧巴性子给改了。至于大靖嘛,让好生教养着。很多人都说她准,我真没瞅见过。她很少给人算的。指不定你家小闺女能让她给算上一卦呢,我回去跟我大嫂说。我大嫂那么稀罕你家小闺女,连这都不给办,还真是说不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