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兄弟!”一个陌生的声音呼喊着梁溯寒,梁溯寒抬起头,见到一个粗壮的汉子,当时天狼关人多眼杂,梁溯寒哪里识得每一个人?
在梁溯寒疑惑的目光中,粗壮汉子善解人意道:“梁兄弟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初天狼关的戍卫队正马成。”
戍卫并不属于萧铭麾下,属于西北地方,所以梁溯寒对此人印象不深,但既然是曾经并肩而战的同袍,梁溯寒热情道:“原来是马队正。”
马成带着敬意看着梁溯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
梁溯寒也很想知道那天夜里,萧铭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跟着马成进了城,寻了一座酒馆。
梁溯寒记得当初天狼光酒肆青楼占满整整一条街,即使城外厥奴人兵临城下,城内依旧是灯红酒绿,现在却只有一片残破景象,街面上行人稀少,四五家店铺,三两家客栈,除了三三两两毫无生气的戍卒,就没什么商贾游人了,酒馆也是破破烂烂,在断壁残垣中立起几面墙壁,摆上几张桌椅,门前立一面杏旗,上面歪歪斜斜写着“酒馆”两字。
马成是这里的熟客,进了门,便嚷嚷着切五斤羊肉,上一坛好酒,老板兼任伙计与厨师,也不答话,下去忙自己的了。
“我们都以为梁兄弟必遭不测,没想到梁兄弟洪福齐天,化险为夷。”马成给梁溯寒倒了一碗酒。
粗瓷酒碗里盛着浑浊的酒水,梁溯寒端起一碗酒,和马成碰了一下,喝下去,梁溯寒肠胃里立即升起一道热流,驱散了春寒,“我能活下来也是侥幸。”
马成却道:“梁兄弟休要这么说,当日天狼关谁不知道梁兄弟是一条好汉,为了救你,萧将军亲自领兵突袭厥奴营地,却中了埋伏,退回城之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立即下令全军弃关。”
“哦?”听到这里,梁溯寒心中才好受一些,萧铭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又或者他知道什么更深的内幕,不得已才退走,“那他现在在哪里?我那三个兄弟和他在一起吗?”
马成道:“当晚萧将军败军而归,小七见他没有救回你大吵了一架,被萧将军关了三天,放出来后,小七就不愿再跟随萧将军去天都,说是要去找你,萧将军也没勉强他,让蛮人兄弟护着他去了。”
听完这些话,梁溯寒心中感动,七少爷虽然任性胡来,但对自己还是没话说的,暗想自己在厥奴人中,没听过抓到蛮人,那么小七应该是无恙的,想到这里,心里压着的石头全都落下,心情大好,端起酒碗就跟马成你一碗我一碗的干着。
喝到酒意上头的时候,天色也逐渐暗沉起来,街上的店铺打了烊,客栈门前也挂起了灯笼,马成撑着醉眼道:“梁兄弟,今晚……到我那里……去睡。”
梁溯寒看出他的拮据和落魄,掏出一点碎银子,对酒馆老板说:“麻烦老板照顾下我这兄弟。”
老板收下银子,安顿好马成。
梁溯寒趁着夜色出门,在天狼关里随意行走,也算给自己醒醒酒,原本城内的人都被厥奴人掳走了,但天狼关地处中土和草原的交会之地,也是通往草原最大的商路,虽然刚刚经历过战争,但依然挡不住各地的客商,对他们而言,厥奴人打破了原有的秩序和世家豪强对商贸的垄断,百废待兴,所以有眼光的商旅又重新回到此地。
暗巷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对梁溯寒热情的打招呼。
梁溯寒哪有这个心思,不想这几个女人甚是不识趣,见梁溯寒满脸醉意,以为是寻常醉汉,硬是往巷子里拖,他人虽醉了,心却没有,想要发力,又怕伤了她们,正恼火之际,忽然一道刀光闪过,斩下拉扯梁溯寒女人的手,女人愣了一下,旋即正要发出痛苦的叫声,又是一道刀光划过,女人的头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剩下的女人吓得昏了过去。
梁溯寒也是愣在那里,这刀光他太熟悉了。
“师弟把我们扔到沙漠上不闻不问,自己跑这来逍遥快活啊。”昏暗的巷道里,狭长的黑刀发出妖异的光芒,鬼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在他的身后,一个魁梧的巨汉将脸隐藏在斗笠之下。
刺鼻的血腥味让梁溯寒的酒瞬间醒了,“师父……”
“跪下!”雷虎声音很低。
梁溯寒全身都是冷汗。
“我不想说第二遍。”雷虎已然拔出长刀。
梁溯寒没有跪下,他站在大街上,街面已经被黑夜覆盖,三两盏风灯,发出微弱的光,却驱不走这沉沉的夜色。
一个男人若是跪下,就意味着屈服,很有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他很清楚雷虎责怪的并不是丢下他们不管。
鬼狼幸灾乐祸道:“师弟在西北闯下好大名头,组织已经对你下了绝杀令!”
绝杀令是组织处置叛徒的最严酷命令,绝杀绝杀,就是要杀绝叛徒的所有亲人。
“我没有做错什么!”梁溯寒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雷虎森然道:“你的确没做错什么,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进了组织!人绝不能走错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组织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听话的刺客存在。
梁溯寒愤然拔刀,“我的选择只有生死!”
雷虎抬起头,冷笑道:“看来你长进不少,居然敢对我拔刀!”
鬼狼皮笑肉不笑道:“翅膀硬了,当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雷虎目光闪烁一阵,又后退一步,对鬼狼道:“你上。”
鬼狼一愣,长长的马脸成了苦瓜脸,但当雷虎杀气腾腾的眼神转过来时,鬼狼只好走上前去,“师弟,不好意思,你要手下留情啊。”话还未说完,手中得万劫刀已经划出一道黑色长虹,他要别人手下留情,自己出手却从不留情。
从他走上来得一刻,梁溯寒就有防备,他太了解这个人。
青狼刀和万劫刀在黑夜里爆出一道火花,一样的刀法,一样的身法,两人在朦胧的夜里激烈的打斗着,呼啸的刀风压过了夜风。
这样的战斗,梁溯寒的经历过无数次,每次练刀时,雷虎都要求两人全力以赴,生死不计,两人刀来刀往,斗了上百回合,已经分不出胜负。
但雷虎显然并不着急,他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最终,鬼狼劲气不足,被梁溯寒一刀劈的连连后退。
“废物!”雷虎迎上前去,凶狠的望着梁溯寒。
梁溯寒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雷虎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也没有必要留情,如果他不能清理门户,就会面临同样的绝杀令!
“我没有看错你,今日你若能从
我手中走出去,必然会成气候!”雷虎赞道。
那是一把像门板般宽厚的大刀,在雷虎手上却像一根稻草,呼啸的破风声令人胆寒,与鬼狼的身法轻快不同,雷虎的每一刀都带着与敌偕亡的气势,梁溯寒清楚的记得一剑门门主顾长风是怎样被这把刀一分为二的,但如果想躲开这一刀,根本做不到,刀风下的劲气早已牵制住了梁溯寒的全身,刀落下的速度一定超过梁溯寒躲开的速度。
梁溯寒咬牙怒吼一声,青狼刀发出淡青色的光晕,迎了上去。
两把刀相交,发出的不是金铁之声,而是一声闷雷。
如此巨大的声响吵到了街边的住户,他们骂骂咧咧的打开门,见到生死相搏的两人和地上的女人尸体,又慌忙的逃回屋中,关上门,只从门缝中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巨大的重量压在梁溯寒的双手上,他已尽了全力,但雷虎却是单手持刀。
同样是化境高手,实力却有很大区别。
雷虎再次扬起刀,眼中爆出和刀光一样的冷芒,“死吧!”巨刀锋刃上隐隐生出电芒,两人脚下的杂物居然像在水中一样浮起来,一碰上那自上而下的刀风,瞬间被绞成灰尘。
这一刀看似缓慢,但身在刀下的梁溯寒居然无法动弹,刀风压迫着他全身,青狼刀在手中不断颤抖,仿佛在为一个强大的对手兴奋不已!
既然慢,那就一起慢,梁溯寒也缓缓挥刀,同样的起手式,同样的轨迹,不同的是,青狼刀上只有淡淡的青光,而没有雷虎刀上的电光!
又是一声惊雷,两把刀交击在一起,梁溯寒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在半空中吐出一口血,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雷虎不动如山,但他的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只看一眼,就学会我的刀法,我真舍不得杀你,不过这就是你的命!”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梁溯寒。
鬼狼在一旁兴奋道:“师弟,你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就也没有人跟我抢了。”
梁溯寒苦笑着站起身,虽然灵机一动,学会了他的那一招刀法,但实际上,梁溯寒全身已经没剩多少劲气,刀法是学会了,但功法却没有。
雷虎脚步声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我早就说过,每个刀客都应该有自己的刀法,看来你已经忘了我教给你的十一字真言。”
梁溯寒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道闪电,双手紧紧握着青狼刀,眼神如电。
雷虎又扬起了刀,但这个时候,街面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出现在夜色里,四匹马迈动着健壮的马蹄疾奔过来,雷虎看着马车上坐着的两个魁梧身影,忽然愣住了,直到马车冲到他面前也不为所动。
车厢里已经响起小七略显稚嫩得声音,“梁大哥上来!”
石头伸出一只手,迅速得钩住梁溯寒的手,轻轻一扯,梁溯寒就上了马车,但当石头看见雷虎魁梧的身形时,也愣了一下,马车一个侧转,险些翻车,最终被木头强大的臂力扳回。
直到马车远去,雷虎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
鬼狼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哎呀,看来师父还是舍不得杀他啊。”
雷虎缓缓收刀,轻叹一口气,此刻他脑中根本就没有梁溯寒的影子,而是那两个蛮人。
鬼狼故作担忧的提醒道:“杀不了师弟,我们就无法交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