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找来了军中大夫为梁溯寒诊脉,这老头弄了半天也没有弄出一个所以然来,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反复打量梁溯寒,”这位军爷,看脉象似乎是喜脉。”
“扑哧”,累了一晚,正在喝茶的萧铭一口水喷到老头脸上,老头脾气很好,抹去脸上的茶水,尴尬道:“老夫祖传六代的医术,绝不会有错的。”
梁溯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真的是大夫?”
萧铭努力忍住笑意,“老先生你先下去。”
老头儿边走边喃喃自语,“不会有错不会有错……”
萧铭古怪的看着梁溯寒道:“军中大夫前几年跑了,现在的这位以前是兽医,水平有所欠缺,你不要往心里去。”
梁溯寒差点怀疑这老头是他故意找来恶心自己的,不过最了解自己身体的永远是自己。
“李崇风少年时便是李家的翘楚,他若不从军,恐怕现在李家又会多一位天命强者,你能在他手上活下来,不得不说你命大。”萧铭在一旁说道。
梁溯寒想起金风拳的威力,仍是心有余悸,“你知道镜花水月吗?”他忽然问道。
萧铭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异色,“我没听说过。”
梁溯寒察觉他脸上瞬息间的变化,但他并没有戳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本来应该死在李崇风最后一拳之下,但一个叫镜花水月的人救了我,他的修为简直可以媲美鬼神。”
萧铭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道:“至少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想与这样的人为敌,甚至是李崇风也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违逆。
屋外喧嚣起来,牛羊肉一盆一盆端上来,香气弥漫在整座军营中,但没有一人动手,萧铭走到人前,大喊一声:“吃!”将士们这才动手,一个个抓起羊肉往嘴里塞,看着他们吃肉的样子,再饿的人也会有食欲,梁溯寒和萧铭也抓起羊肉吃起来,即使是萧铭这样的校尉,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次肉,天狼关就像是被大殷遗忘在角落的孩子,饥寒交迫。
片刻功夫,一盆盆羊肉见了底,吃饱了的士兵们眼神都不一样了,再也没有那种虚弱的样子。
吃饱喝足,就有士卒哼唱了歌谣,一群大男人,歌里面的东西当然和女人有关,更有一些人跳起战舞,刀和盾牌舞的呼呼作响,这种战舞传自遥远的时代,动作简单,一招一式中带着与敌偕亡的壮烈之气,最能激励士气,一开始只是小部分人操练,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就连七少爷也被人拉进去跳了起来。
石头和木头也进去跳,不过他俩身材巨大,动作极度别扭难看,反而影响整个战舞的节奏,就被士卒们推了出来,他俩当然不乐意了,既然跳不了战舞,就跳自家的,两人像蛤蟆一样趴在地面,笨拙的翻滚挪动,士卒们哈哈大笑,说哪来的两只大蛤蟆,但石头木头不理睬他们,越发的认真了。
地底传来的振动忽然涌入梁溯寒的耳朵,那种温暖的感觉如同母亲的怀抱,心中有感,放下手中的食物,也学着蛮人兄弟的动作跳起来,动作古怪之极,但梁溯寒没有半点嬉笑的心思,他的心神都沉浸在地面上,大地振动有一种莫名的节奏,一开始时梁溯寒学,笨拙难看,但到后来,他的身体自动在这种浩瀚的振动中做出动作,没过多久,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他全身,如置身在温暖的海水里,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欢鸣,接着那股温暖力量进入他的经脉中,变成一股暖流,经脉中的金风拳劲气迅速退散,暖流缓慢的修复他损伤的经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梁溯寒睁开眼时,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更明亮了。
战舞早已散了。
石头和木头愣愣的看着他,“你、你怎么、会我们的、大地神舞?”
大地神舞?这名字不错,梁溯寒笑着道:“难道这舞只有你们部族的人会?”
两人一起点点头,石头道:“从来、没有、外人会。”
萧铭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你不一样了,似乎变强了?”
梁溯寒当然知道自己身体里发生的变化,不仅他的伤好了,甚至他的身体都被加强,不过现在的他有些疑惑,叫来七少爷和几个士卒道:“你
们也学着跳一次。”
七少爷当即狠狠的摇摇头,“这么丑的蛤蟆舞,怎么配得上英明神武的本少爷?”
石头很认真的说:“不要胡说,这是我们雪族、传承了、几千年、的,是大地之神的、祝福。”
也难为他说了这么多话,见石头认真起来,七少爷不敢再多说了,但他还是拒绝,萧铭眉头一皱道:“你小子现在若是不跳,老子亲自伺候你!”
有了萧铭的威胁,七少爷非常不情愿的趴在地上,和那几个士卒一起跳起来,一盏茶功夫,他就受不了了,跳了起来,“不跳了、不跳了!”说完也不管萧铭的怒视,一道烟似的跑了。
梁溯寒看也差不多了,就叫剩下的士卒起来,一一观察他们的变化,但结果只是枉然,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为什么?梁溯寒大惑不解,又望着萧铭。
萧铭连忙摆手道:“别别,你别打我的主意。”
梁溯寒也不好强求,叫士卒们下去休息了,刚准备再来一次的时候,一行人进入营地,大声喊道:“萧校尉,李老将军有紧急军情商议!”
萧铭望了一眼梁溯寒低声道:“这个时候找我,怕是来者不善啊。”
宣令之人是李崇风的侍卫,对萧铭相当客气,语气也足够谦卑,“我家将军今早醒转,已经下令军中三位副将八位校尉前往武德堂议事。”
天狼关的副将和校尉们大多有名无实,都是一些世族子弟挂着名号,这也是一种身份,萧铭略一沉思,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送走了传令侍卫,萧铭脸上的疑惑没有半分消解。
梁溯寒道:“难道他们想摊牌吗?”
萧铭摇头道:“你不了解这些门阀世家,他们除了要利益,更要脸面,我只是想不通,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招我议事?按理说,他继续装病下去岂不是更好?难道是朝廷来人了?”天狼关是大殷西北的门户,若是被厥奴人攻陷,整个西北顿时成了他们的牧场,以现在大殷的局势,天狼关的失守,很有可能动摇整个帝国!
这或许正是李家想要的。
梁溯寒道:“想这么多,去了不就知道了?”
萧铭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梁溯寒道:“误不了事!”
武德堂坐落在天狼关东北位置,是个非常正式的场所,历次厥奴人入寇,军中大小将校都聚集在此,现在的武德堂已经将近十年没有用过了,李崇风就任天狼关守将后,不怎么喜欢这个偏僻的庭院,所以大事小事直接在李崇风的府邸商议。
萧铭和梁溯寒赶到的时候,整个武德堂静悄悄,门前的石阶堆满了雪,没有人的足迹,透过破落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被积雪压塌的房子,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有人来。
萧铭皱眉道:“李崇风在搞什么鬼?”
梁溯寒想了一下道:“难道他真的要对付你?”好歹萧铭也是堂堂大殷校尉,李崇风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付他吧?
萧铭的脸忽然严肃起来,“调虎离山!”李崇风当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对付萧铭,但李崇风可以调动他手上的三千人马!
“回去!”萧铭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笑声,一个人站在白雪皑皑的树冠上。
“既然来了,为什么进去看看呢?”那人披着一件灰袍,瘦长身材,最显眼的是他的鹰钩鼻子,衬的他脸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萧铭面色一沉道:“你是李崇风派来的?”
鹰钩鼻子冷笑道:“李崇风没那么大的胆子动你,他这个人总是畏首畏尾,所以我就帮他一把!”
萧铭追问道:“你是谁?”
鹰钩鼻子瞥了一眼梁溯寒道:“年轻人,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装神弄鬼,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梁溯寒提醒道。
鹰钩鼻子从树冠上跳下,大树上居然没有落下一片积雪,“我的目的正是拖延你们的时间。”
梁溯寒拔出青狼刀道:“我拖住他,你赶紧回去。”
萧铭摇头道:“他们处心积虑,恐怕不会给我机会。而且,你
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还是我拖住他比较好,你赶紧回去。”
鹰钩鼻子道:“你们两个谁都回不去!”说完,人就冲了上来,拳头,又是拳头,李家的金风拳,不同于李崇风的厚重,此人的金风拳轻灵如羽,难觅踪迹,在梁溯寒和萧铭的刀剑中游刃有余,这人的确强过两人很多,轻身功夫卓绝,以一敌二显得异常轻松。
“萧公子,我们李家和你们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天狼关这摊浑水你还是不要趟的好。”鹰钩鼻子一边躲闪一边说。
梁溯寒冷哼一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厥奴人的铁蹄驰骋在西北的土地上,这让他很容易联想到他毁灭在兵火中的家。
萧铭忽然退开战圈,在一旁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鹰钩鼻子不再逼迫,在一旁冷冷注视萧铭。
“我听说李家遍选天下良才,收入府中,成为李家家主的义子,其中一人天赋卓绝,年少出名,只可惜再好的狗,若是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合主人的意,难免会被主人惩罚,他本有机会成为天命强者的,但因为主人怀疑他的忠心,被流放到东海荒岛十年,等李家再接他回来时,他已经错过了成为天命强者的最佳时机,从此真的成为李家的一条狗,一条残忍嗜杀的狗。”萧铭双目有神的看着他。
鹰钩鼻子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跳动起来,冰冷的杀机再他眼中升起,“萧家的野种,难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萧铭道:“你当然不敢,你们李家不敢动我,作为李家的狗,你敢违背主人的意志吗?”
鹰钩鼻子不怒反笑,“今天谁也救不了你!”说完,狂风忽起,四周的积雪被卷起,梁溯寒和萧铭两人置身在旋风之中。
又是金风拳。
庭院前的那棵大树摇晃着被狂风缓缓拔出,梁溯寒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漂浮。
“小心!”萧铭一声惊呼,狂风中冲出一只拳头,梁溯寒措手不及,被打飞出去,人在空中,四周的风忽然像刀子一样穿过他的身体,就在他要被这狂风凌迟之际,一只手抓住他的身体,是萧铭,但鹰钩鼻子的拳头也到了,狠狠击在萧铭胸口,梁溯寒亲眼见到萧铭吐了一口血。
“松手!”再不松手,两人都会死,梁溯寒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萧铭不为所动,这个时候的他反而更加冷静了,“怎么,李崇应,你就这点本事吗?”
狂风更加猛烈,梁溯寒感觉的身体要破碎,若不是刚刚经受过大地神舞的强化,他恐怕早就死在千刀万剐之下。
忽然之间,从萧铭的手里传来一股劲气,涌到他的经脉里,“他的目标是我,他出现了,你就攻击他!”萧铭的声音非常低。
他是以自己为饵,把希望寄托在梁溯寒身上。
“没有时间了。”萧铭望向他的眼神里居然有了一丝请求。
、 梁溯寒大声吼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信任。
吼声传到李崇应耳中成了哀嚎,若是平时,他很乐意欣赏一个刀客的惨叫,但现在,这惨叫并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愤怒!年少他如此具有天赋,却生生被李家家主掐灭希望,他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愤怒和怨恨淹没了他的理智,什么李家,什么萧家,他现在要做的是活刮了眼前的小子!
拳头,汇聚着狂风,眼看就要轰在萧铭的胸口,这时,刀光从天而降,就像黎明时的第一抹晨光。
这是恰到好处的一刀,无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天衣无缝,绝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劲气。
李崇应的额头上出现一道刀痕,狂风已经停止,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眼中的神采却在慢慢涣散,然后他整个人倒下去。
萧铭也倒下了,梁溯寒赶紧扶住他。
“赶快回去!”萧铭眼中只有焦急,那三千人是他的心血,也是天狼关最后的希望。
梁溯寒背起他,一路狂奔。
两人的身影刚刚离开庭院,一道人影出现在李崇应的尸体前,他背负着双手,望着天空,似乎要看透天空之外的东西,良久,他轻轻叹口气,一挥手,李崇应的尸体缓缓融化,就像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具尸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