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闹成这样是我始料未及,想想几个月前,我还在时岩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骆子夜是我的好姐妹,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姐妹。
但时光一晃,仿佛有种世间已千年的沧桑。
时岩说的对,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包括友谊。有时候伤你最深的,往往是那个你以为最爱你的人。
和骆子夜分手之后,我再也没去看过他们。
听说程梓墨的脑肿瘤有反复发作过,医生说因为关系到中枢神经,所以脑肿瘤无法全部清除,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目前的治疗是保守治疗。所以……程梓墨的病,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而骆子夜心甘情愿的去填这个洞。
我偷偷去看过他们一次,那时程梓墨又住院了,我为避人耳目,戴上口罩墨镜,几经辗转打听到他住的病房,只远远的向里望了一眼。
他住的是整个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宽敞明亮,不知比我们以前那个小家大多少倍。
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如这间病房一样充满阳光。
隔得远远的我就能听见他在发脾气,乱摔东西。
他从前不是这样,他从前的性格虽然阴郁,但并不暴躁。
程梓墨在发脾气,骆子夜在默默忍受。
我就站在门外,手扶在门框上,一点一点抠着墙壁上的漆,那里被我弄的深一块浅一块,好像我的心,满目疮痍。
程梓墨实在闹的不像话,医生来给他打了镇静剂。我看到骆子夜在掉眼泪,医生安慰他,这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
接受这种脑肿瘤手术的病人,大脑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严重的话,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感,而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总之,能保住命就是万幸,谁还能要求更多呢?
我恍然大悟,原来上次程梓墨来找我要钱,又想趁那个机会羞辱我,或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或许,那只是手术后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后遗症而已。
但我竟然大喊着让他去死,还眼睁睁看着时岩把他打的满身是伤。
程梓墨睡着了,骆子夜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他们没有注意到我,我躲闪到一旁,趁他们走过后又探出头来。
他睡在那里,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他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我想为他擦一擦,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
“小棠……小棠……”他的声音时断时续,每喊一次,他的嘴角会微微上扬。
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有一次我生病,也像他一样这么虚弱的躺在床上,他在我身旁照顾我,我迷迷糊糊的喊着“梓墨哥哥”……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先想到的那个,便是根植于生命深处的那个人。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我对他真的很不公平,从小到大,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他公平的事。
我在心里不停的向他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
……
站了一会儿,我准备离开。然而一转头的工夫,碰上了骆子夜。
她看我时的眼神已经不带任何感情。
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从我身边经过,冷冷推开我,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小棠……”她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她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对我说,“就算我求你了,我现在不指望你能离开时岩,可是你能不能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
我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问她,得到的却只是她的冷笑。“小棠,你别忘了,梓墨是你哥哥!你怎么可以帮着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哥哥!”
我想告诉她,我和程梓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她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她在说时岩对付程梓墨吗?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过节?
“梓墨不过是想出本书,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已……你们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苏小棠,你就为了那样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了,是不是!”
……
骆子夜没有跟我多说什么,事已至此,我知道,她也不想跟我多说话。
可这成了我心中一个结,在我的一再逼问下,骆子夜终于跟我说了实话。
原来那天程梓墨找我要钱,是为了自费出版他写的小说,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得的钱,出了书,却被人告上法庭,告他抄袭。
而在前一阵子,时溢刚刚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专门买小说投拍电视剧。告程梓墨抄袭的那个作者,正是时溢公司的一个当红作家。
可是抄袭这件事情,谁都不好界定。
程梓墨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达到抄袭的标准,但那个作家一定要告他。
双方闹的不可开交,程梓墨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脑肿瘤复发,而且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
骆子夜以为我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故意放任不管,所以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
……
我回家找时岩。
我想这个时候,除了他没有人能帮的上忙。
管家告诉我,他恰好在家,只是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悄悄看了书房一个门缝,看到他坐在桌子后面,皱着眉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时而用手指捏捏眉心,长长舒一口气。
听说最近时氏的股价一直在下跌,我猜他大概是这而烦心。
屋子里尽是尼古丁熏染过的刺鼻味道。
我轻轻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乖巧的替他揉揉肩,他握住我的手,让我的手心贴在他脸颊上。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相处,从心底里讲,我十分不想打破这种宁静。
这是我根本无法抗拒也无法自拔的状态。
可是为了程梓墨,我必须割舍掉这种状态,这是我欠他的。
“时岩……”我开口,有些怯怯的问他,“程梓墨出事了……”
“被人告上法庭了是吗?”
我一愣,原来他知道这件事。
“是……”我说,“有人告他抄袭,可不管事情真相究竟是不是他的错,我都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他现在身体不好,我不希望他再受任何刺激了。”
“哦,是吗?”时岩淡淡的说。
他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
他眼神让人猜不透,我们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僵住,刚才那股暧昧顺着窗棂悄然溜走,剩下的,只是一屋子让人生畏的寒凉。
我的手不自觉的从他肩上抬起。
“那天他来找你要钱,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站起身,转过脸来。
我不知他这样问是何用意,只好如实点点头。
“他来找我要钱,是想出版他的小说……”
“可是你没有给他。”
“对……因为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我又不能用你的钱……”
“你可以的。”他轻声说。
我一怔,这几个字听上去,让我心头暖暖的。
可是他的表情却不是那么暖,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冰凉的讥讽。
“小棠,你知道吗……他出版的钱,就是我的。”他挑起我的头发,他的指尖轻轻触在我头皮上,有点凉,让我清醒很多。
“你的?”我惊讶,“你怎么会给他钱?”
他只是浅浅的笑着,并不答话。
我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
很多事情同时在我脑子里旋转,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走过一遍,时溢的公司、那个原告作家、程梓墨的抄袭事件、时岩给他钱让他出版……
这些事情,好像有某种特定的联系。
我的心开始乱跳不止。
“时岩……”我缓缓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他,“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一切都是他……
他给程梓墨出钱,让他圆梦,背后又安排了时溢公司里的人,去告发。
程梓墨是不是真的抄袭尚且有待讨论,可那原告的做法,简直就像是要把人一棍子打死的狠绝。
原告作家和程梓墨之间并无过节,这件事完全可以私了。
但现在闹的这么大……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人授意,在这个步伐节奏这么快的社会里,谁会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时岩并没有否认。
他静静点燃一根烟,静静看着我。
他的眼神如刀片一样割在我脸上,他像一只暗夜里的狼,身上那股狠戾,让人不敢靠近,让人绝望。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梓墨!”
他只是笑,很久,他才轻轻的说,“小棠,不是你说的吗,你希望他去死。”
他的手圈住我,额头与我紧紧相贴,他眼神中的冷漠,我已经避无可避。“小棠,你的心愿每一样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你要他去死,我就不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不……不……
我全身战栗着向后退。
时岩的脸突然变得好可怕。
“我不是让他死……我只是气话……”我不争气的哭喊着,“时岩,我求你了,别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求求你帮帮程梓墨……不要让他有事……”我颤抖着声音,“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样一件好吗?”
半晌,他才把目光转向我,“你求我……呵,”他冷笑,“你为了另一个男人求我?苏小棠,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求人的规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