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子染未曾想到会真的惹怒萧衡，被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言辞吓的眼眶一跳。
再回想起方才的话语多有过分之处，气势上便弱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打算先行道个歉，谁知萧衡连一个字也未让她说完，直截了当道：
“下马。”
慕子染眨了眨眼，在反应过来后，眉心拧紧，高声道：
“你这是在勒令……”
“下马。”
又是简单而强硬的两字，萧衡先翻身而下，向前走了几步，道：“以你所言，若不想让华帐中的人误会，还是在此处下马的好？”
慕子染这才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便是来时的一排雪白顶账，皇上皇后等人均在其中与汗王会晤，着实，若令人发觉自己与萧衡一处，哪怕只是尽护卫之责，也难免遭人龃龉。
虽则这般。
但当慕子染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略略往下一瞅，心中不免一惊，又不好告诉萧衡她凭一己之力下不去，只得抿唇不语，眼神闪烁的不知往哪里看才好。
原本走了几步的萧衡见到慕子染这样，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疏忽，再度返回她的身边，微扬起下巴，伸出手臂。
慕子染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为所动。
萧衡保持姿势，清冷着声音：
“若你想在这马上待一夜便随你，可这乌骓已然跑了一日一夜，你不累，它该去休息了。”
慕子染神色复杂的瞪了萧衡一眼，所幸转头看向别处，一闭眼将手缩在袖中搭在了萧衡的手臂之上。
只感到单凭一条胳膊的力气，便将自己带了下来，待到安稳站立在松软的草原上时，一切还感到不真切的模样。
这是略靠后的一顶华帐被掀开，在未看清楚何人之前，慕子染先被惊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臂，轻嗽一声，朝后退了两步。
低眉顺眼，神色间颇有些紧张，连面容也褪去微红，转而带了些惨白的意味。
“小主。”
远远听到一熟悉的声音，试探性的抬起头，却是一席蓝衣身量高挑的沈夙。而一旁站着的，是早已理好了鬓发，在渐昏渐沉的天幕下也依旧容光焕发的赵清商。
看到是这二人后，慕子染才轻了口气。
萧衡退后两步礼数完备的拱了拱手，他垂下的头看不清神色，也未有只言片语，甚至在慕子染还未来得及让他免礼时，便兀自起身，牵起缰绳，不知往何处走去。
未走几步时他突然顿住，回过身来在慕子染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发髻中的一根白牡丹流苏簪子插好，目光碰到那芙蓉石作成的耳坠子时，微微一颤，垂下手，再次擦肩而过。
慕子染抬手怔然抚向在风中轻曳的流苏发钗。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那挺阔的背影，在拥挤的楚宫中未曾发觉，可若放到原本就无边无际的草原，那一人一马，就显得格外孤独苍凉。
再尊贵的身份血统，在这一刻，也变得毫无用处。
慕子染只觉得自己今日的心绪异常多变，而在现下成了挥不去的沉重。
赵清商徐徐走来，在沈夙先一步的解释清楚缘由后，她对萧衡的存在倒没有那样惊奇。
只是在联想到先送了个会武功的侍婢，再处处维护时，想当然的以为慕子染与羽昭仪以及萧家达成了什么不可多言的同盟关系。
她不多提，赵清商自然也不好多问。
“我就知道以你这闲不住的性子，一来草原还不成了脱缰的野马，就改寻个绳子将你时时带在身边才能不出岔子。”
随着赵清商的到来，慕子染嗅到了一股很是浓郁的桂花头油味，再看那鬓发，纵使在风中也不曾凌乱半分，心中当即明了，笑道：
“好灵巧的心思，竟想出以桂花油梳发确保风中不乱的法子。”
赵清商横了她一眼，抬手将慕子染散乱的鬓发细细的拢到耳后，再看在佩戴端正的牡丹簪时有片刻的疑惑，却也不曾多想，而是佯嗔道：
“没有半点正经的样子，我哪里在与你说什么桂花头油。”赵清商恨铁不成钢的抚上额角，无奈又余惊未了的叹息道：
“你可知因着今日天色暗的早些，篝火晚宴也将提前，我遍寻你不得，只在沈夙回来时才晓得，你这丫头，竟跑到别处看那蛮民刁什么羊，可真真是要急死我。”
慕子染这才望了下围成一圈的营帐中央，已然布设准备妥当的篝火台以及毛毡酒桌，身着辽国传统装束的侍女正有条不紊的端上各式美酒佳肴，预备共贵客享用。
“看现在的样子，我也称得上十分幸运，总算没有误了时辰。”
赵清商却未因此而放松半分，她依旧不悦的问责道：
“人又岂会总是那般幸运，你可知若当真误了时辰，失礼于耶律皇族事小，丢了我大国威仪颜面，触怒皇上才事大啊。”
赵清商携着慕子染一同往她们二人的华帐中走去，一路上，赵清商又压低了声音附在慕子染耳边道：
“你还当你是那皇上心尖的宠妃？本就生了嫌隙，还不好自为之，谁能保得了你。”
慕子染在听到楚越宸之时，心中有微微的酸涩涌出。
面上却强笑着挽住赵清商的手臂，道：“谨遵清商姐姐教诲，只是，究竟是为何，才令我逃过这一劫呢？”
赵清商也不甚了解的样子，想了想，只道：
“这我便不知了，只知道我等已然准备妥当，那汗王却以场地为由将时辰推迟至原本所定，为此，还向皇上深表了歉意。”
“看来也是有什么不得不推迟的理由啊……”慕子染抿唇细思，喃喃道：“但照方才来看，断不是场地问题，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一贯的好奇心让慕子染蹙着眉颇有兴致的思索探究起来，却被赵清商在沉思之际重重的弹了一下额头。
她沉痛的“哎”了一声，揉了额头，看向赵清商，抱怨恼羞之词还未出口，却只听到她扬着声调道：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