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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咫(九)

日月昭雪 安庆j 3146 2024-11-19 06:35

  战争时流尽鲜血,和平中寸步难行。947年的酷暑六月,刘知远在开封正式昭告天下称孤道寡。他将在太原已经建设齐备的皇权机构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开封,舒舒服服的当起了中原现成的皇帝。刘知远坐稳皇位后发布的第一道诏令,便是要集合各藩镇之军彻底剪除契丹辽国潜伏中原各地的残余势力。大捕杀的剑影刀光,笼罩在每一个身在中原的少数民族人种的头顶。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谕旨,后汉各路大军展开了拉网式屠杀。但凡和契丹人长的有三分相像的无辜平民统统死于非命,一时间闹得举国上下血流成海冤魂飘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饱受摧残的人们在压抑中暗暗蓄积反咬一口的内力。天怨人怒的刘知远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开封称帝不到半年就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

  命里只有八分米的人,是走遍天下难满升。如果生在屠夫世家,刘知远将会是庖丁解牛的新楷模。事情可惜就可惜在擅长于手起刀落的他,对杀活人的兴趣远超宰牲口。古人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在刘家只传一世的后代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应验。继任大统的刘承佑在暴虐无道方面,与其父刘知远相比绝对算得上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仅十八岁的刘承佑性情古怪猜忌心重,一上台就展开了对朝中辅政大臣的排挤打压。只要是刘知远临终前嘱托刘承佑一定要言听计从的重臣,刘承佑都一个不落的杀了个片甲不留。然而,一如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不得不屈从于紧箍咒的束缚,皇帝手中握有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也同样有个限制,这个限制就叫天理。民间口耳相传的俗语“多行不义必自毙”,便是天理通俗版本的化身。

  刘承佑罗织罪名滥杀功臣的暴行,终而激怒群臣引火烧身。948年春,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伙同武将赵思琯、王景崇等人,假借剿除暴君之名策反叛乱。刘承佑先后派遣多路大军予以征讨,但大都铩羽而归收效甚微。虽然朝廷派出的大军在当年春天就击败了乌合之众的李守贞乱军,可李守贞等人退守河中城池,坚壁清野关门拒战。朝廷军久攻不下河中城池,只得一筹莫展的从春天一直苦守到夏天。时间每多过去一天,朝廷方面的物质消耗就要成千百倍的函数递增。无计可施的刘承佑只得卑躬屈膝的求助辅政权臣郭威亲自出马,率军前去攻破河中城池。正想摆脱刘承佑监视的郭威,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他狮子大开口的向朝廷索要了充足的兵马粮草,于948年的8月份和大将赵匡胤等人慢慢腾腾的领军赶到了河中。

  河中城内的李守贞叛军兵多将广粮草齐备,一天到晚过着优哉游哉的幸福时光。城外的朝廷军却补给匮乏士气低落,个个瘦的骨头**。朝廷调来的军粮经过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最后煮成熟饭后舀到各个士兵碗中就只剩下了塞不住牙缝的清汤面水。将士们天天嚷嚷着要去攻打河中城池,图的不过是城中囤积的军粮库银。带来丰厚粮草的郭威到河中做的第一事情不是一鼓作气拿下李守贞,而是下达了一项令人费解的口令:“派三千将士到周边县城征调几万壮丁,时间越快越好。一定要是壮丁,老弱病残就免了。我们这里是军队不是福利院,不负责搞扶危济贫的慈善。”坚守了七个月城池的武将白文珂,以为郭威初来乍到不懂行情,就自作聪明的上前劝说道:“郭将军,请恕末将斗胆进问,无故征调几万壮丁有何用武之地?万一激起民愤可怎生了得?主上的旨意不是让我们趁着现在兵力壮大粮草丰盈,务必强攻河中城池吗?”

  郭威瞪了他一眼,语带不屑的说:“白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需得见机行事啊,不能死板的按照主上的旨意。主上他日理万机操劳过度,有时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该自行为主上多多分忧解难,而非凡事都要叨扰他才是。”白文珂听出郭威语中独断专行之意,不便再做过多质疑,只得领命奉行。周边县城的人们素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听说朝廷征调壮丁纷纷争先恐后的报名参加。不出十日,三万壮丁就顺利征调完毕。郭威命人用军粮好吃好喝的款待壮丁们,尽量满足他们的温饱要求。小时候也受过穷捱过饿的他,万分理解人在饥饿状态所能作出的妥协。生与死的较量,总是在物质欲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壮丁们来时个个都抱着战死无疑的决绝,不曾想真到了军营顿顿不是白面馒头就是好酒好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有这样的待遇也就比神仙稍稍差了那么一点点。每天酒足饭饱作罢,他们就像平日里在家那样拿起瓦刀泥铲筑建营寨堡垒。这年头儿,这样的工作和这样的待遇严重不成比例。因而虽然他们个个干的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可心里头却是十足的绚烂如花。一个长相绝对超过实际年岁的壮丁伸直完了许久的腰板,看着太阳擦着汗对同伴说:“这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饥馑年月里,我们还能靠着老本行吃饱喝足,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啊。”另一个听了,外头看着他笑说:“你做梦没有梦见的事情,在现实中发生了,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他们的幸福全都洋溢在这肆无忌惮的笑声里。

  半月左右,城池空地上东西南三个方位的大营寨全都建好了,营寨前成百上千的蘑菇状堡垒也已竣工。郭威站到高处,朝着士兵和壮丁们挥手示意,高声呼叫说:“好了好了,这一段时间辛苦大家啦。筑寨工程暂时告一段落,大家家中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可回去处理一下。我们先放五天假,等大家的精神头儿都养足了再来原地碰头。”壮丁们都不情愿的回了家,士兵们也都住进崭新的堡垒。这天深夜,闭门不出拒不应战的李守贞领军开门突袭朝廷军。戒备松散的朝廷军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撤回堡垒后筑建的营寨内。郭威严令禁止与李守贞军发生正面冲突,万事且以保命为主。众将士感到不可理喻,可保命的主张与他们内心所想不谋而同,他们自是欣然接受。李守贞的军队也是点到为止,摧毁了朝廷军搭建的堡垒后就班师回城了。

  五日过罢,放假回家的三万壮丁一个不拉的全部回归军营。有的还托人说情,多带了自己的亲戚朋友来。自从陈胜吴广喊出“苟富贵,勿相忘”的口号后,中国的农民起义军就最讲义气。谁得着什么好处了,首先想到的就是用这好处除以自己所能想起来的亲友。财大气粗的郭威又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了壮丁们,让他们重操旧业的接着干与之前相同的工作。吃饱了撑的打嗝的壮丁们不顾正在猛力消化的肠胃,很自觉的干起了自己的本职活计。他们干着活的同时有说有笑,搞得时光自己都觉着又仿佛倒流回了国富民强的和平年代。那个死去不久的名叫大唐的帝国,这样歌舞升平的场面司空见惯。

  身为大将军兼总工头儿的郭威丝毫没有趾高气昂的臭架子,他也和壮丁们打成一片。他不光是嘴上对他们嘘寒问暖,还身体力行的跟着他们一起筑建营寨堡垒。遇上自己不懂的工程,他也会虚心的向师傅们求教。正是人心齐泰山移,不出半月,同样的工程提前完工。郭威还是和上次那样,感情充沛的当众发表了一通庆功致辞。壮丁们再次放假回家,士兵们也搬进了新建的堡垒。当天夜间,死守城池的李守贞又率军突袭朝廷军。郭威继续执行非暴力不抵抗的政策,督促将士们撤回堡垒后新筑的营寨内。

  如是者三,营寨和堡垒不断的新建又不断的被李守贞摧毁。城外的朝廷军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城内力量有限的叛军却被一次次出城毁墙的小规模战争活活拖垮。郭威看时机基本成熟了,就下令强攻城池。憋了一肚子怒火的朝廷军如山洪般倾向河中城池,积贫积弱的李守贞仓促应战一败涂地。智勇双全的大将军郭威,很好的利用了李守贞脆弱的心理弱点,将战争损耗过大的代价无形中转移给了他。李守贞见城外大张旗鼓的筑建营寨堡垒,以为郭威要将他活活围死,内心的第一反应必是孤注一掷的发兵偷袭。哪知郭威筑营却不守营,看到李守贞来袭就做做样子打两下便跑。李守贞不敢出城太远,只能毁掉新筑的营寨堡垒发发怨气。长此以往,李守贞数目固定的叛军积劳成疾伤亡增加,失败也是再自然不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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