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中焕看着夜行的队伍轻抚着腰间的佩剑轻嘘道:“天子之怒,帝王之争,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却归于一介文儒。”
王守仁依旧身着着一件素锦长衫,手执纸扇朝着李中焕一笑说道:“你总说李太白诗文虽然洒脱纵意却难显军士的悲怆豪情,其中意味不及建安风骨,今日大战之前怎么吟起《侠客行》了……”
“李太白如何……”
李中焕用手一指山涧之中隐隐绰绰的火光说道:“斗酒豪情挥洒纵意的士人尔,虽心忧社稷却只能寄情诗文,却不及你阳明公文能着墨,武动千军。”
“呵呵……”
王守仁倒捏着纸扇低声说道:“王某区区一介赌徒罢了,赌的是三军和你我的性命,此战若胜则斩断了宁王的羽翼,若败则三军葬送。”
“这……”
李中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见李卫同王艮并肩走来,朝着自己和王守仁一躬身施礼说道:“以派出斥候同龙三等人联络,另外前军同中军已然布置妥当。”
“好……”
王守仁点点头,瞟了一眼李卫,最后将目光定在王艮那张清瘦的脸上,低声说道:“王先生,你本不是我军中士卒,今日却需要你们龙凤林的英雄供我驱驰,王某若得机会,必报大恩。”
“先生……”
王艮一抱拳低头,头顶纸糊的白帽子好悬从脑袋上滑下来。王同学一边扶着帽子一边朝着老王一笑说道:“别人看我如此滑稽的形止,皆以为我王艮是个狂放疯癫的妄人,殊不知这是我看过王先生您的书论之后,有感而发,心之所谓。”
王守仁一皱眉,心说我啥时候编过这么反人类的书?
王艮一看老王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老王与他产生了心与心的共鸣,撩衣襟跪倒在地说道:“我王艮愿拜在王先生门下,同先生学习,论圣贤之道。”
王守仁一咬牙,心说兄弟我现在就要拎着西瓜刀跟这帮兔崽子玩命了,接过你却文绉绉的要拜我为老师同我坐而论道,小伙子你是真看不懂眼前的情形么?
老王唏嘘了半晌,伸双手搀起王艮说道:“其实论王先生的学识,你我大可以以朋友交,论当世事,何必有此师徒的名分呢?”
“不……”
王艮脑袋晃得跟拨浪鼓相似,梗着脖子说道:“王艮今生有幸拜圣贤为师,乃是生之荣耀。”
“好好好……”
王守仁抬眼看看行军的队伍,心说自己要是再不答应,三军就要走路回赣州了,赶紧搀起王艮说道:“好,王艮,你今日便是我的学生,谨记今后谨言慎行,方得始终。”
李中焕看着这俩人一个拼命跪一个使劲扶脑仁都快炸了,赶紧上前一扯王守仁的袖子说道:“你们师徒改日再坐而论道,现如今三军齐备,也已给陈少宗放下香饵,紧接着你我该如何?”
王守仁双眉一拧说道:“告诉中军等待司徒正阳的信号,随时乱阵。李卫王艮!”
“在!”
两人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抱拳。
王守仁目光扫过两人,低声说道:“我还需行一支险兵,要你二人带队。”
赣州府郊·陈少宗营
“如今敌我势力交纵,本不该贸然出兵……”
陈少宗双手摁着山图,低声说道:“我军后阵许久没有消息,相信刘启等人已被歼灭。”
说罢,陈少宗引笔蘸墨,在龙凤林处划了一个圈。
“刘养正、葛都二人带队如孤山,那么战场的制高之处便被我等所占。”
陈少宗一抬眼,旁边的参军赶紧上前用毛笔在孤山处画下一根横线。
“阁主……”
旁边一个参军俯在陈少宗耳边低声说道:“明州小筑的十二剑奴众人已从赣州府动手赶奔长斧山……”
参军说罢,用手指在长斧山处轻轻一点说道:“占领此处的要道,我军便进可攻退可守。”
“好……”
陈少宗一点头说道:“时至今日,我终于有一次同王守仁一决雌雄的机会,传令三军,进军长斧山!”
一声令,三军撼动。
陈少宗阵如锋矢,前有骑兵开路,中呈步兵压阵,左右兼有弓箭手护住双翼,两侧山涧之中还有黑衣斥候穿行护卫,一方人马浩浩荡荡杀入山林。
陈少宗骑在马上,手提缰绳,面沉似水。
此战虽然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难免心中有些异样。
自己多次领教过王守仁的厉害,此等将才却不是会绝粮而走之辈。即使他决议撤会赣州,也不会如此狼狈……
思绪未断,忽而听到身边一声异响,有一黑衣斥候飞身跳到自己马前低声说道:“阁主,前方林中似有精兵列阵,看人数有上千人之多!”
“什么?”
陈少宗一抬胳膊喝住三军,自己打马来到军前手搭凉棚朝着远处一看,前方密林之中似乎真有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成方阵而列,布阵有序。
此处刚入长斧山,难不成王守仁真要与我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一场?
“弓箭手!”
陈少宗一捏拳头喝到:“占高位引火箭射阵!”
是!
军兵呼应,用火油燃了箭头,数百支燃箭飞射入密林之中。
山林干涸,遇火既燃,整个林中刹那之间燃成一片火海,与蒙蒙月色呼应,如鬼影乱舞一般。
“阁主……”
黑衣斥候低着脑袋低声说道:“林中皆是草人,这是王守仁的缓兵之计……”
“草人?”
陈少宗先是一皱眉,紧接着一弯嘴角说道:“同样的伎俩用上两次便与孩童的嬉闹无异了。传令三军,急行军绕过密林,此次决不能让姓王的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