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宏胜还是打破了他和乔高阳的约定。
几个礼拜后的一个清晨,他的夺命连环call把乔高阳从睡梦中叫醒。
“我操,你搞什么啊,才五点……”乔高阳接起电话的时候,怒气冲天,爆了粗口。
“啊,对不起,但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听我说,益河号上,有一份研究资料,之前没有公开发给天铭号,只给了一小部分人,现在被我发现了。”
“……什么?”乔高阳眯缝着眼睛,还有些不太清醒,被劈头盖脸的一长句搞蒙了。
“我是说,他们的研究资料,之前并没有公开发给我们,全在高层领导那里,我查到了。”
电话那头的白宏胜的声音透着激动。
乔高阳只觉得无奈,聒噪,又心生担忧。
但他还是坐起身来,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地听白宏胜在电话里一一解释发生了什么。
白宏胜果然还是去调查了,他走访了当初天铭号上的教授们,终于打探到了一份当时益河号发来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显示,在底下的沉船附近,有着增强生物活性的射线,并且益河号用人类血液样本对这种射线的影像进行了测试。
下面有一行小字实验样本中,所有生物皆会受到影响,只有rh阴性血人类样本不受影响。
“rh阴性血?”乔高阳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听到这句,顿了顿,擦脸的动作停下了,“说起来,我还真有个学生是这个血型的……”
“谁啊?”白宏胜疑惑地问道。
“哦,你不认识。”乔高阳含糊其辞地糊过去了,“你接着说吧。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白宏胜沉默了几秒钟,似乎也在斟酌自己的措辞。
“我想,再去一次那艘沉船那里,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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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高阳否决了白宏的提议。
他和白宏胜争论了好久,极力劝说着他放弃,但是白宏胜似乎像是对真相十分着迷一样,只有这次,固执得可怕。他说
“我感觉我就像是有一半的身体丢在了那里,不找回来,我无法安心生活下去。”
挂了电话后,这句话像是魔音灌耳一样,反反复复在乔高阳脑子里回荡着,刺痛着他的耳膜。
乔高阳用热水擦去了因为噩梦而出的一头冷汗,喝了杯黑咖,吃了点东西,坐在床上,撑着头纠结。
芥末悄悄地钻进了房间,走到他脚边,跳上他的膝盖。
“……哎呦。”乔高阳被芥末踩得有些疼,但还是抱住了芥末防止它掉下去。看着芥末,乔高阳露出一点温和的表情,“没事,我没和他吵架,只是有些小的意见分歧……”
“喵!”芥末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在乔高阳膝上翻过了肚皮躺下,蹭得他的腿痒痒的。
猫大概是能察觉人情绪低落的吧乔高阳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伸手轻轻摸着芥末柔软蓬松的肚皮。几根猫毛掉在了他的睡衣上。芥末的身体热热的,好像又长胖了一些。
“你说他这么执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是为什么呢?那可是当初把他吓疯了的东西啊。”
“喵?”
“我能理解人对于自己失去的记忆或许有种执着,想不起来会很难受,但他这人,哎,怎么就不听劝呢,明明还长我几岁,真是白吃几年米饭了。”
“喵~”
乔高阳就这么坐着,一人一猫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他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又起身去给芥末加了猫粮和水,蹲在猫粮盆旁边,看着芥末吧唧吧唧吃着猫粮。
天已经大亮,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出门上班去了。
他拿起手机,看着白宏胜的微信头像,手指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半晌,他还是缓缓打下了一行字,发送。
“让我看一下那份资料。”
发完了这句,他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他也察觉到总是叹气,这个习惯并不太好,搞得自己像个小老头,但是他心口仿佛总是压着一块石头,使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紧接着又打了一句。
“要去,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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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约好在校门口碰头,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订了一间小小的包间。白宏胜顶着黑眼圈,似乎是因为激动而没睡好,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包。
“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线上传输,还要带纸质文件给我看的。”
“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啦,是保密措施,目前这份还没被允许公开,我也只拿到了这么一份纸质材料,宝贵的很,那群老头子们,谨慎得很,不给电子稿。”白宏胜赔笑道,“谢谢,又拖你下水了,要请你再帮我一次忙了。”
“假客气,真想让我省心的话,你该收手才是,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惜命,也不知道我当初是信了什么邪会觉得你是个厉害的前辈,当年要是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估计根本不会听你磨嘴皮子。”乔高阳板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给我看看吧,东西拿来。”
白宏胜似乎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乔高阳。
酒菜上了,乔高阳斟了半杯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翻着资料。
里面写的,大体都是益河号抓取的生物样本分析,以及对海域内的生物环境、发现的射线的分析等等。但是这份报告里面,有大量的地方注释着“因为设备有限,无法保证数据结果准确性。”“因为设备有限,无法给出对照试验。”等等模棱两可的字样。
“这个报告好粗糙啊。”乔高阳不悦地喃喃了一句,“看了让人觉得很存疑。”
“我们那次本来没有准备好这么深的考察,设备是真的很有限,益河号搭载的设备比我们似乎还简陋一些,你要知道一般来说大家都是稍微捞点鱼捞点土什么的,发现沉船真的是意料之外。”白宏胜解释道,“不奇怪,不奇怪,这么写,多半也是为了严谨吧。”
“……你是医生,你对这个‘增强活性’的射线怎么看,有这种可能吗?”乔高阳挑了挑眉毛,抬起眼睛瞥了白宏胜一眼,“要是真有这种东西,岂不是医学上大量的疑难杂症都有得治了?”
“万事皆有可能,我现在对一切都是要求证的,不放过任何线索。”白宏胜一脸严肃,“其实不瞒你说,我自从回来后,觉得身体好了很多,白头发都少了,你看”
“……”乔高阳翻了个白眼,一脸‘我不看’的表情,又低头看资料。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上面是调查员的签名以及一些琐碎的日志信息,乔高阳瞟了一眼,却发现其中有个签名很是眼熟。
这个签名人姓唐,叫唐忻,和唐怡的名字只有半字之差,并且唐字的笔锋走势和唐怡的写法非常相似。那是一种很怪的签名方法,唐字下面的口,唐怡常常写成一个可爱的小圈圈,很有调皮感。
乔高阳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这报告的撰写人,有没有照片?”他突然抬起头,很是焦急地看着白宏胜,心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指着唐忻这个签名,“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唐忻?不认识……”白宏胜茫然地摇头,“你别忘了,我不是那艘船上的,那艘船上的人,我都没见过几个啊。照片,我想想,在港口出发前有个大合照,我手机里应该存了。”
说着,白宏胜翻出了手机,手指一下下地迅速上滑着。
“喏,有了。”找了大约两三分钟后,白宏胜终于找到了那张集体照,把手机递给了乔高阳。
乔高阳接过手机,放大了图片,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人脸。
这批人站在艳艳高照的港口,个个都被太阳晒得眯缝着眼睛,有的还拿手挡住了阳光,以至于脸上有些太暗了根本看不清长相。
就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女性,把自己几乎要藏进别人的阴影里,似乎十分忌惮阳光。她一头长发,圆脸,就像一个没毕业的女大学生,戴着厚厚的眼睛,镜片的反光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
但是,那面部轮廓,和唐怡竟然真的十分相似,那比常人更小仿佛明星的巴掌脸,那圆圆的有一点婴儿肥的颧骨和下巴,瘦瘦的手臂和脚踝。
乔高阳对着这张照片和调查报告,陷入了震惊和沉思。
白宏胜见他突然沉默不说话,有些惊讶。
“你怎么了,突然不出声,眼神这么吓人,你注意到什么了吗?”白宏胜抬起手在乔高阳面前晃了晃。
乔高阳回过神来,手里紧紧抓着那份资料,又看了一会儿那个签名,然后指给了白宏胜看。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有点发抖,声音也变得充满动摇。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看过译本后失踪的学生吗?这人,好像就是,是我失踪很多年的学生。她当初,可是不明不白消失在了太平洋之上的……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