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勉强答应了乔高阳不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白宏胜还是坚持带走了那本书和日记本。乔高阳拗不过他,便只好让他拿走了。
送走了白宏胜后,乔高阳独自一人瘫坐在书房的榻榻米上,陷入沉思。
那本他当初让唐怡去翻译的东西,去哪儿了来着?
他虽然坚持不想让白宏胜继续调查,主要是担心白宏胜的精神状况会再次恶化。白宏胜刚被救上来的时候的样子着实让他害怕,六亲不认,整天说着稀奇古怪的话语,逻辑和理性荡然无存,完全已经变成了疯子,在精神病院强制关了一个礼拜,经过了强力的治疗才找回了自我,有没有落下病根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白宏胜的家人似乎已经早早过世,那一个礼拜里,白宏胜也没有别的家人来陪护,乔高阳只得挑起了陪护和监督的担子,从学校下班,还得到精神病院看着发疯的老朋友心塞。
但是,他自己对这件事的原委也心存不安。本来的话,其实他已经快忘了当年随手塞给唐怡的书,忘了那个从楼上跳下的学生。
但是,唐怡消失时,他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怀疑世界的种子,此刻,这本让人心生诡谲的书,又勾起了一切一切的回忆。
有什么事情,经过长年累月的发酵,正在浮上水面的感觉。
虽然没有证据,但乔高阳的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一切都是串联起来的。
他猛地坐起身,开始翻箱倒柜。
在哪里,那本四年前的书,他至少能确定没有扔掉。
乔高阳打开每一个柜子,每一个抽屉,每一个封起来的旧书箱子。太阳从90度转到了45度,然后逐渐沉落地平线,汗水从乔高阳的额头低落。
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上之时,从一个破旧箱子的底部,乔高阳终于找到了那本已经被压得变形的影印本。
它看起来已经破烂不堪,散发着霉味,简陋的封面和封底几乎要掉下来。乔高阳跪坐在地上,翻开了那本书。
好的,虽然找到了,他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和当年一样,不出所料。
草草翻了几页后,他放弃了,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太阳落下了,没开灯的房间渐渐陷入黑暗,找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乔高阳十分疲乏,躺在还散发着蔺草气味榻榻米上,睡意沉沉袭来。
破天荒地,他躺在书房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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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高阳梦到了自己正在大学的教室里,坐在学生的位子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坐在这个位置看大学的教室景象了。
教室里坐着许多人,男男女女都有,但是他看不见他们的脸,当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脸上时,视线几乎立刻就变得无法对焦。
“安静,同学们。”讲台上有人喊了一声,乔高阳的注意力转到了讲台上。
讲台上沾着一个年轻的老师,这个老师的面容,乔高阳倒是可以看清。梦境中有时人的认知会很不清楚,会自动把一些不合理的情况当做合理的设定,并且自己感觉不出什么问题。比如在梦境里会梦到一些根本不熟的人,在梦里觉得对方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好朋友;比如在梦境里出轨时,并记不起自己现实生活里有恋人这件事。
又比如,眼前的人,有着年轻的脸庞,却是一头的白发。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台上的人。
“今天,我们来讲关于世界的起源。”
啥乔高阳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在梦里迷迷糊糊的也没有细想。
白发的年轻老师在投影仪上打出一幅人类的进化图。
“诸位,你们一定看见过这张图片,这张图画着一系列猿猴类,原始人类,现代人类,依次排列的图片。我相信诸位一直是认为,这是说明人类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吧。”
“不,其实不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其实,这上面出现的一些原始人类的种类,和其他的种类之间并没有联系。他们只是曾经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某种类似于现代人的生物而已。”
“很可笑?是不是,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误会啊,我敢打赌,至少90%的进化论拥护者不知道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有大把自称高级知识分子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起源有着根本性的误解。不仅是知识分子们,即使是有神论者们,他们的信仰也常常是错误的,他们信仰的,只不过是一个人们臆想出来的造物主,他们以人类自己编造的文字为典籍和神谕,把自己的信仰变成了统治者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狗绳,好让他们乖乖遵守人类的伦理道德。”
“但是真相呢?真相呢?你们不曾好奇吗?请大家积极举手提问。”
白发的老师说着,走下了讲台,走到了学生的中间。他的视线和乔高阳对上了,他踱着步子朝着乔高阳走了过来。
“同学,你怎么想,你准备好颠覆你对常识的认知了吗?”
乔高阳的嘴唇动了动,脑子一片混沌,啥也没有说。
什么和什么啊,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我怎么会上这种人的课。
说到底,这是什么课?到底在胡诌些什么。不对,我都毕业十多年了……
“同学,你看起来有疑问,你尽管说,你想问什么?”老师和蔼地看着他。这个老师的皮肤出奇的白,眼睛细长,乔高阳莫名想到了狐狸的样子。
“……我想知道,我刚才找到的那本书里写了什么……”
乔高阳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他的意识似乎一只脚在梦境里,一只脚还在现实里,与刚才在纠结的事情纠缠不清。
书是什么?我刚找到的书?咦
周围的景色突然抖动了一下,就仿佛是电视机的图像突然信号不好了一样,只有眼前这个白发的老师还是清晰的。
‘老师’刚才脸上挂着的为人师表的笑容慢慢地凝固,变成一种饶有兴趣的表情。
“哦有点意思啊,你想知道吗?”他压低声音,脸慢慢地凑近,几乎要贴上乔高阳的鼻尖。
乔高阳猛地有些清醒,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或是大喊想要醒过来。
“那我便告诉你吧。”‘老师’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不用,真的不用。乔高阳在心里大喊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喊不出声。
“那是通向真相的引路指南,那是向你揭示这个世界另一个发展路径下的截然不同的宇宙,那是你们眼中的魔法,神秘的宗教的教典,埋葬在历史长河里,被你们的愚蠢所埋没,无视,无法被低劣的人们愚钝的五官感知到的一切。”
‘老师’的脸庞正在变得越来越大,以诡异的方式扩散开来,沉沉地压在乔高阳的视野上方。
“不,闭嘴!”乔高阳用尽全力大喊了起来,声嘶力竭。
他感觉身体猛地一个哆嗦,他成功睁开了眼睛。
他正汗流浃背地躺在榻榻米上,手里还抓着他刚才找到的书。房间里一片漆黑,太阳已经彻底落山,黑暗的家里没有灯光,无月无星的阴天夜晚,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投射着五光十色的残影。芥末正缩在墙角,一双眼睛发着绿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乔高阳缓缓地坐起身来,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在黑暗中深呼吸着。
过了几分钟,他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去摸灯的开关,打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溢满了房间,驱散了大部分不安的感觉。乔高阳松了口气,把那本让人作呕的书往旁边一扔,恨恨地踩了几脚。
很遗憾,他似乎清晰地记得刚才这个让人不舒服到极点的梦境。
他踩了几脚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开始在脑子里搜寻解决方案。
这本书,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不翻译恐怕也不行。问题在于翻译的时候能不能保证安全呢?这是个问题。他一想到那个跳楼的学生,心里就有种忐忑感,即使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是看了这本书看疯的,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两件事没关系。
唐怡失踪前,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她身边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萧光,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假扮成萧光的样子?她在失踪前说自己看到的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唐怡失踪后他也找了很久,警察局去了又去,私家侦探也找了,完全超出了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在意的程度地努力。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现在想起来,或许是他找错了方向,并不是有人绑架了唐怡,这件事或许从四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只不过在那一天终于结果。
如果是超自然的力量的话,把一个女孩子从一个小岛上变没,倒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乔高阳虽然抽烟并不是很凶,但还是有这个习惯。他一边思索,一边点了一根烟,走到阳台上,闷闷地抽着,试图让胸口压抑的闷痛缓解一些。芥末本来跟着他走了上来,蹭了蹭他的脚,但闻到烟味,嫌恶地走开了。
这个世界,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如此非常识的事情吗?
楼下的灯光,人群,深夜仍然在纸醉金迷的都市男女们熙熙攘攘的声音,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