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壳的疼痛终于将雨儿从噩梦中唤醒。她真是倒霉得很,头痛欲裂却还被梦魇缠身。此刻她也不知抱着谁正翻来覆去想要摆脱梦魇的余焰,总之那种感觉好痛苦,想醒又醒不过来,但意识却清楚得很——
“救命……救命……”她细声嘤咛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虞姑娘是做噩梦了么?”秀儿被雨儿的呼唤所吵醒。
她们睡得可是一张床,此刻被抱住的秀儿都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但雨儿的状态却更是骇人,她苍白脸色汗如雨下,那被单都被侵湿了一大片!
“南宫书,南宫书!你快些过来看看——”
“咵!”话还未完门便被人推开,南宫书就连罩衣都未脱,他匆忙闯进问道:“秀儿姑娘,怎么了?”
秀儿指着怀中不撒手的雨儿焦急道:“你快来瞧瞧虞姑娘,她是不是病了?”
“她醒了?”南宫书稍有欣喜,可再见过雨儿的模样后他又蹙紧了眉,他用手轻探雨儿额头——“体温再正常不过,并未有发烧的迹象……”
秀儿用袖子替雨儿拭去虚汗,她万般焦急:“那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中邪了么?”
“这是哪儿有什么中邪?我瞧她应是被噩梦魇住了心——你瞧我的!”南宫书说着便伸手在雨儿额头上的伤口轻轻一弹——
“哎哟!”雨儿吃疼,她猛然睁开眼,眼泪瞬时决堤而出。
秀儿赶忙打开南宫书的手:“你就能不折腾人么?”
南宫书含笑耸了耸肩,他指着雨儿道:“喏,这方法不是挺好的么?无论是沉迷还是着迷乃至痴迷的人,疼痛是最好唤醒她们的方法!”
秀儿瞪了他一眼便转身慰安起身旁的雨儿,雨儿疼得哭,她眼睛水汪汪的,既悲伤又无神。
梦初醒,夜未央,恍若存于尘世间,半世迷离半世癫,大起大落的梦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她只能用泪水与沉默代替心中的失落。
“哎呀糟了!我的鹿肉汤还在锅中煮着呢!——”南宫书又急匆匆地破门而出。
“咕噜噜……”说起鹿肉汤,雨儿的肚子立马便响应了号召,在梅林中瞎转悠了那么久,她可是饿坏了。
秀儿抿嘴微笑,她在雨儿的眼前晃了两下:“虞姑娘?你听得见
我说话么?”
雨儿怎会听不见?只不过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模样十分狼狈,以往的她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哭泣的。
秀儿也不急躁,她轻轻撇开雨儿搂住自己的手,可一见雨儿的手却又是言不尽的心酸。秀儿的手也不算嫩滑,她是个婢女出身。可雨儿的手却连个婢女都比不上,她的手被冻得又红又紫,偶尔还生出了几颗发肿的冻疮。
一个女儿家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呢?
雨儿红着脸抽回了手,她心头是有些厌恶秀儿的,她甚至厌恶那些富贵的小姐。因为她永远做不到那个模样,她也没有那些富态的气质……但说到底她还是羡慕,而越羡慕自己又越卑微!
“待会儿我替你像曲儿姐问一问,她兴许有防冻手的膏药,你不妨——”
“我用不着,我才没有你们那么娇贵。”雨儿要强,她连衣服都未穿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秀儿轻轻一扯便将雨儿又拉回了身边,她轻笑道:“怎么?虞姑娘难道嫌弃与我同床共枕么?”
“我才不——”
“我懂你的心思,”秀儿冲着雨儿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真挚宏:“我真的懂虞姑娘的心思。”
雨儿那颗焦躁的心却被这如宏的爱所安抚,她裹紧被子倚着墙道:“反正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也别将我当做女人来瞧……”
秀儿似笑非笑,她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腮下的脸问道:“虞姑娘,我这块假胎记是你替我揭去的么?”
雨儿瞥了她一眼:“是有那么回事,怎么了?”
秀儿笑叹道:“所以我说我懂你的意思,我戴着胎记便是个丑陋的姑娘,我为万花做陪衬,可我从未感觉到卑微,我也从来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直到我遇见南宫书……唉,说了这么多,虞姑娘是否很惊讶我先前是做什么的,对么?”
雨儿可不笨,但她着实惊讶:“你是妓,女啊!”
“我不是!”秀儿怒得体虚发烫,她赶忙解释道:“虞姑娘好笨!我先前有胎记在脸,在青楼里哪有人瞧?——但……但我着实卖身于青楼……不过我不卖艺更不卖身,只是个婢女。”
而这时南宫书的声音却从门外响起:“对头对头,她是个婢女,但我却要反过来好生伺候她!”
门是被南宫书用脚踹开的,因为他双手腾不出空,只瞧见他捧着一口半人高的炉子蹒跚走进屋中。他摇摇晃晃的炉子中的炭火都掉出好几块来。而在炉子上还驾着一口大铁锅,就算是盖着锅盖也能嗅出里头的肉香……
“嘿嘿,我
见锅碗瓢盆的麻烦,就把这炉子扛了过来……”南宫书将炉子抵拢床沿,他将那锅盖一提——“唔……简直胜过了满月楼的王大厨!”
雨儿本就饿得发昏,她更不会和谁客气,只见她大咧翻过秀儿坐在床沿,而她正想朵颐之时才发现自己手上并没有筷子……
秀儿无奈轻笑着,她心细扯过床头的袍子替雨儿披上:“虞姑娘可别心急,烫着嘴可划不来。”
南宫书也从袖中变出三双筷子,他先将筷子递给雨儿道:“虞姑娘,方才秀儿姑娘和你说那么多,你可明白了她所想表达的意思?——你若明了了,我就将筷子给你!”
“你少捉弄人!”雨儿就要伸手去抢,但她怎抢得到?几个回合下来她便累得气喘吁吁了。
秀儿稍稍责备南宫书:“好了好了,你快些将筷子给虞姑娘,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受伤,你还好意思捉弄别人……”
南宫书却笑着退至门口:“哎,那可不管用——今天本就是虞姑娘在梅林中迷了路,若不是我路过她估计现在还在受冻呢。我算是救了她,哪儿能是害了她?”
雨儿咬唇发怒,她想去追却是饿得没了力气,她只能斥声道:“明明就是你将那鹿赶来撞我的,要说梅林中寻常哪儿有鹿?你还差点射箭伤我……就是你的错!”
南宫书撇嘴辩驳道:“啧啧,你要这么说可真不能怪我,那三头鹿我从清晨天未亮便去山林里头驱赶,直至入夜才好不容易将它们赶进梅林,这忙活了整整一天为的就是能给秀儿姑娘补身子。我觉得这一切都该怪秀儿姑娘才对……”
秀儿却拾起靠枕便砸了过去:“叨叨什么了?我一个局外人怎又怪我了?南宫书,你今日必须给我个解释!”
“就是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却毫无担当,真该打!”雨儿也学着模样开始扔东西……
“哎,你们——别扔汤里头了,我熬了好久的……”
……
屋外寒风飘雪,屋内热闹满堂。这是团聚的味道,年的味道!
百里一片梅花林,百丈一处梅花居。而在千万里之外,一人却独受风雪!燕青就凭一壶烈酒,他潇洒行于风雪之中,对于他而言茫茫天涯路才算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