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闲来生寂寞
怀秋走后不久,张善元也要作别,“二公子,我也告辞了,若是闷得慌,可以去扬州城找我,我再与你论道。”
殷明月道:“少天师快走,怀秋哥哥不在,你要是惹了我,说不定会揍你,在这可没有人拦着。”
张善元不等话说完,上马就走,也不告诉他自己住哪里,一溜烟就走了。殷明月也把这山庄当做自己家一样,毫无拘束,唤人搬来躺椅,仰卧在院中。远近不闻人声,只有虫鸣鸟叫,感觉清静之极,无比的舒适。和之前在山上一样,只有师徒二人,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
三爷过来陪着:“二公子,你若想在外面休息,不如到庄后去,那里有湖,绿树成荫,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在那高坡之上,凉亭之中,摆些点心,备上一壶好酒,醒来再小酌几杯,岂不惬意。”
“有这等去处,快带我去。”殷明月跳起身来,就让三爷带路。后面跟着几个仆人备着食盒跟了上来。
后面另围起了一个院子,两边有立柱,立柱上还有对联:
百里春风绿江南
九霄日月耀神州
殷明月念了两遍:“有意思,有意思。”
在湖边高坡之上,背面山庄被参天大树遮挡,两面临湖,水波荡漾,景色秀丽一览无余。湖边几株垂柳,树叶垂入水中,随风晃动。土坡四周,开满了花,看似散乱,其实穿插有序,红黄蓝紫各色花朵盛开,相映成趣,微风吹动,扑香如鼻。
“春儿姐姐有着么好的一处地方,还到处乱跑,真是不懂得享受。”殷明月躺在亭中,感受的带着花香的微风,闭上了眼睛,一动也想动。
三爷道:“这本是老爷在的时候建的,本打算在这里养老。小姐颇有志气,那肯来这里安逸。”
殷明月现在是一点关于过去的事都不想听,见他提起了百里无咎,假装不在意,夸起了山庄的好处:“看这地势,整个山庄三面被湖水围住,前面又有水渠,倒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三爷道:“正是,所以山庄中才人手不多,二公子在这不必担心安全,没有人能轻易进来。适才少天师邀请您到扬州去玩,小人建议还是不要去。扬州城在淮南与镇海之间相互易手,年年打仗,虽是杨大人也曾亲自坐镇,也无济于事。城中疏于管理,各色人等都有,一点也不安全。”
殷明月又看了看周围环境,有点不太相信:“这里若是防备寻常匪徒倒是没问题,你要说什么人都进不来,恐怕言过其实吧。这种地方,莫说别人,肯定拦不住我。”
三爷笑了笑:“二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安全并非全部依赖水势。这山庄建造之时便布满了机关,小姐说任谁也进不来的,除非把这里都埋了。”
殷明月听的好奇:“哦,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天下间除了我师傅还有人有这般手艺?”
“令师尊是哪位高人?我听说这山庄可是天下第一巧匠,庄见心庄老先生所建。不过机关有多厉害我也不清楚,因为从来没有人侵犯过这里。”
殷明月听说是自己师父所建,不由地的笑了:“这个真是巧,庄老头刚好就是我师父,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让我来是试试他手艺。”
“哦!”三爷也奇道:“原来二公子的师父是庄老先生,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有您师父庇佑,二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三哥,您不是说应该不会有人能寻到这里么,那这些机关有什么用,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会有人来一样。”殷明月从这亭子中开始摸索,想着师父做机关的习惯。
三爷道:“话虽这样讲,可小人也不敢把话说满,若是旁人倒还罢了,那刘静山岂是小觑之辈,说句不敬的话,令兄殷大公子也难奈何与他。他若要杀人,就算追道天涯海角也不会放弃。刘静山虽成名河北,可他在江南也有朋友。就在长江对岸,润州刺史钱大人便是他故交,若要知道你在这里,虽说不至于有危险,小麻烦还是会不断的。不过你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
“有了,就是这里对不对。”殷明月走到亭子外看了看,就知道亭子顶上有夹层,“这上面藏的应该是金刚网,若人到了这里,恐怕就逃不得了。天下机关都是用明网,唯有我师父用暗网,飞板一开,网便落下,让人防不胜防。”
三爷赞道:“二公子果然得了真传,一眼就能看破,不过外人绝对看不出来。”
殷明月继续转着看:“你不用夸我,这点我要看不出来岂不是白学了。我师父下机关不会这么简单,至少还有三道机关,否则天网困人哪有那么容易。”殷明月用脚在地上踩了踩,“这四个方位都有翻版,若是主人与贼人同时坐在这里,主人从翻版落下,贼人无处可逃。”殷明月又往亭子外看了看,指着几个地方道:“下面应还有弩箭弹钉,翻版触动机关,弩箭射向亭中,让人无处可逃,这老家伙真是贼的很。”
三爷想考较他一下:“依二公子之见,这机关可有法能破?”
殷明月摇摇头:“破不了,只要进到亭中,就是瓮中之鳖,以我大哥的身法之快,也逃不出去。这机关厉害,没法演示给你看,不过你看看这个就知道厉害了。”
殷明月说起来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走到一根立柱内侧,让三爷看着上来的坡道,用力朝立柱西方提了一脚,嗖的一声亭子下的台阶立面开孔打出一根钢钉似的暗器,击在下方一块歇脚石上,火花迸溅,钉入石中,只留一个尾巴。
“怎么样,这等力道,猝不及防之下,谁能躲的开。”
三爷合掌夸道:“令师庄老先生厉害,二公子您这徒弟更厉害。下面开孔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排水装饰所用,你怎能猜到这里还有暗器。”
殷明月道:“这有什么,他虽然没有说做过什么,但如何布局却教的我明明白白,这金刚网是最后一步,向外的暗器则是先发制人用的。只是这种机关一来费钱,二来费时费工。若是在洛阳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也能保证谁也进不得我家门半步,要不然我大嫂和侄儿也不会惨死。”
一个多月前在自己家发生的那一幕,殷明月至今挥之不去,想起来是既气愤又悔恨,后悔自己在东陶镇莽撞,恼恨在幕后算计自己的恶人。
三爷见他神情落寞,出言安慰:“二公子节哀,日后我家小姐一定会助大公子为家人报仇。”
殷明月去寻那根钢钉,想再给装回去,二指捏着钉尾,使劲拔了几次都脱手滑出,拔不出来。
三爷道:“我来试试吧。”三爷两指捏紧,晃了一圈,手上用劲,噌的一下就拔了出来,递给了殷明月。
殷明月手拿钢钉,脸上有些惊讶。三爷还倒他觉得自己力气大,解释道:“我本事一般,就是力气大了些。”
殷明月倒不是奇怪这些,而是看这钢钉有些眼熟。这钢钉一头尖一头钝,钉身有三道细纹。殷明月在家中是试过莫师傅送大哥的弩盒后,第二天便把钢钉捡了又装回去,当时粗略看了一下,有些印象,与这钢钉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自己从未见过师父用过这种钢钉,师父用的钢钉有狼牙倒刺卡在机簧上的,与这种原理不同。
“三哥,当时建造这山庄时的师傅还有什么人?”
三爷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山庄建好快二十多年了吧,那时我还在蜀中王大人手下,我是前两年才来这里的。二公子何有此问?”
“这暗器似乎不是出自我师父之手,说来也巧,这种钢钉我之前见过,也就一个多月之前,奇怪,怎么会一模一样呢。”殷明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口中念道:“不对,我之前见的时候看的并不仔细,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来自那个时候,我之前应该还见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三爷见他想的出神,也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殷明月猛的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殷明月在心中默念:“八年前,长安,薇儿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大哥抱着她在洛大人府上与人交手,有人暗中下手,用的就是这种三纹钢钉。大哥是用抱着薇儿的手接住的暗器,回到家中时,暗器还压在襁褓下,自己还把玩了几天。这莫师傅究竟是什么人,跟那人有什么关系,为何对大哥又这么好?”
想了一会便觉得头疼,思考问题从来不是殷明月的长项,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放起了,反正从东陶镇回来后,自己就没想明白多少事情。
春柳山庄并不大,只是设计布局巧妙,才给人感觉很大的样子,殷明月转了半天就转了一个遍。头一天还觉得新鲜,第二天就有些烦躁了。除了三爷,根本就找不到说话的人,庄里的下人话也不多,也没什么可聊的。这还不像在山上,虽然师父不怎么说话,但毕竟山上地方大,有鸟兽鱼虫,有各色的景致,时常去转转也觉得有趣。可这里待了两天,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是什么样子,没有什么兴趣了。到了第三天,早就忘了自己说过要在这里睡死的打算,忍不住想要出去转转,哪怕是去找张善元解解闷也好。
殷明月找三爷说了自己的想法,三爷向前两天提醒他时一样,很不赞成。
“二公子,小人只能保证您在山庄内的安全,您若去了别处,小人就无能为力了,有人来寻仇是不太可能,可扬州城的环境小人是在是担心。有些情况您不清楚,梁王已经平了兖郓二地,下一步要么北进泽潞州,要么逼近淮南,梁王大将庞师古就在执掌徐泗,顷刻就能起兵南征。杨大人也不在扬州城,已经北上准备迎敌了。南岸润州军蠢蠢欲动,扬州城极有可能再度易手,如果起了兵乱,跑都跑不掉。”
殷明月觉得这些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三爷,我自幼就见打仗,不瞒您说,百里外打仗我都能闻见味道,我别的本事不行,逃跑的技术是一流的。”
三爷见劝不住他,取下自己腰牌给了明月:“这个你收好,既然二公子非要去,我提醒您几件事。在城里不要待太长时间,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来,如果时间耽搁了,就不要再出城。在城中有官驿,不要去其他客栈。城中穷苦人多,不要乱发善心。如若遇到什么事,可以去找衙门的差头儿胡爷,那是小人的朋友,尽量不要去我们在扬州的镖局。”
殷明月一一记在心里。三爷又取来二十两银子给他:“若是银子不够用,尽管去找胡爷借来。”最后又问:“你要带兵器么?”
殷明月拍了背上的包:“我有一把趁手的刀,估计也用不着,我是去玩的,又不是去打架。”
三爷点头:“二公子有这想法便好。”三爷从身上解下一条布带,上插六柄柳叶飞刀,递给殷明月,“听说二公子,善使暗器,刚好我也是用飞刀,这些便于藏身,佩刀尽量不要露出来。”
三爷像老妈子一样左右叮咛,生怕他忘了自己的嘱咐。殷明月耐着性子听完,接过三爷牵来的一匹杂毛劣马,晃晃悠悠出了庄园。
殷明月进了城打算第一条就不听三爷的,城中并不像三爷说的那样,虽然穷人不少,随处都有破衣烂衫的人沿街乞讨,眼见之处看起来还是秩序井然,人来人往都有事做。
殷明月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张善元,这才想起来张善元根本没告诉自己他在哪里落脚。不由得就想骂他,可再仔细想想,张善元不至于会如此大意,应该他在这一带应该有些名气,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寻到,这样一想心下便释然了,晃晃悠悠的往官驿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