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十分黑暗,只有壁上火把发出暗淡的光。这里已是地道的尽头,尽是石壁,但正面的石壁已被穿了个洞。洞口原来用砖块砌好,但此时又已被凿开,风不时从中穿出,带着股恶臭。
阿拉森握着一个火把打量着洞口,一声不吭,拉利贝拉三世和几个武士就围在两边,见阿拉森木然站立,拉利贝拉三世急道:“阿拦森先生,你能降伏它么?”
阿拉森点了点头,道:“可以。只是……”他顿了顿,“只是十分凶险,请陛下万万要小心。”这时有个武士低声道:“陛下,他们追来了!”
远远的,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定是穆特朗带着不死人正在过来。拉利贝拉三世额头的汗水直冒,结结巴巴地道:“阿拉森先生,他们要来了!”
阿拉森回头看了看,道:“来得及。陛下,请你守住这里,务必要挡住他们。”
拉利贝拉三世显然已是方寸大乱,迟疑了一下,道:“好。阿拉森先生,你可千万不能出错。”阿拉森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等拉利贝拉三世带着人一走,阿拉森低声对身边的三神使道:“进去吧。”他向来镇定自若,但此时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里面是一条极狭窄的甫道,只能一人挤过去。走了一段,正觉气都要喘不上来,忽然气息一爽,只觉豁然开朗。其实这里的气息仍是带着股恶臭,但走了一程多少习惯了一点儿。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洞穴,呼吸要爽快许多。阿拉森便将手中的火把放在地上,喃喃道:“果然是这里。”
在此之前,虽然也是暗淡无光,但火把仍然能照亮周围。此处空间却要大得多,火把的光焰就如同被黑暗吞没了一般。阿拉森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药粉,轻轻往火上一洒,“味”一声轻响,一团碧油油的火球忽地从火焰中飘了出来。
这团火球一升到空中,便沿着洞壁飞去。阿拉森盯着这火球,连眼都不敢贬一眨。
这件圣物终于要到手了。阿拉森盯着那火球,冷汗已不知不觉地淌下来。当初拉利贝拉三世前来礼聘拜火教长老为他炼制不死人的时候,阿拉森正为琐罗亚斯德教日渐式微心急如焚。结果两人一拍即合。但此术被拜火教历代教主严令禁止,永世不得动用,因此现善行、善言二王一口回绝。拜火教以三善王为尊,三王并无高下之分,虽然阿拉森首肯,另二王反对的话他也无能为力。可是当他知道埃塞俄比亚的新耶路撒冷还有这件圣物时,他终于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也要将此物得到。有了这圣物,琐罗亚斯德教就能重新光大,而他阿拉森也将是拜火教仅次于琐罗亚斯德的圣者。阿拉森是有道之人,不好名利*,却一直无法摆脱重光琐罗亚斯德教的念头,最终决定私自答应拉利贝拉三世之请。只是如此一来,他等同反叛了拜火教,再没有退路。
在为拉利贝拉三世炼制不死人时,阿拉森已暗中察探,确定那圣物确实是在这里。只是拉利贝拉三世虽然礼聘他们前来,显然也并不真的信任他们,要他将这圣物拱手相让自然不可能。而拉利贝拉三世手下那土鲁大师的伏都术亦不可小觑,因此阿拉森决定暗中行事。六神使中,沙赫里瓦尔使和莫尔多德使都是支持善言、善行二王的,乌尔迪贝赫什特使苏鲁支虽然并不支持阿拉森,却明白阿拉森的苦心,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原本他们说好,阿拉森在萨达丁岛等候,苏鲁支为他从天竺带来一种事关紧要的秘药,哪知他带着三神使在萨达丁岛等得望眼欲穿也不见苏鲁支前来。好在六神使每人都带着一件神石,以圣火术能够查明下落,一查之下,却发现这神石居然自南边向北而来。
苏鲁支是为教中行商维持,商船总是在亚丁靠港,为了阿拉森才多绕点儿路到萨达丁岛转一下。阿拉森想不到他怎会反而从南边陆路北上,就算是海上迷失了方向,错到了木骨都束,那也错得太离谱了。他带着三神使昼夜奔波,终于在新耶路撒冷赶上。可是一见之下,贾巴尔矢口否认认识苏鲁支,阿拉森心知苏鲁支定然已遭不测。而贾巴尔人多势众,他们四人自认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好在此处离拉利贝拉三世的巢穴已是不远,这才突然下手,擒住了贾巴尔,前来向拉利贝拉三世求助。他本来还以为拉利贝拉三世还会犹豫,谁知拉利贝拉三世倒是一口答应了。如今势在必行,纵然没有苏鲁支带来的秘药,想要取出这圣物凶险之极,也唯有冒险一试了。
火球在洞穴中飞了一会儿,忽地在一处石壁停住。见此情形,四人全都露出喜色,霍尔多德使低声道:“善思王,真的在这里!”
他们快步向前走去。那团火球像是粘在石壁上一般,映得这石壁一片暗绿,上面长着不少苔鲜。阿拉森伸手在石壁上一抹,将浮面上的苔醉抹去,只觉上面刻着一些字。他登时露出喜色。
这是最后一道封印了。阿拉森摸出了一柄短刀,伸手刺破手指,往凹印中划去。
随着他手指划动,那些凹字忽地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填上了一些发冷光的颜料。
果然没错!看到这些字,阿拉森不由喜出望外,心道:我也想得太多了,原来单凭我一人就可以解开这封印。不论谁得到这件圣物,都足以争夺天下。也正因为这圣物太过强大,阿拉森一直以为单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开,可甫一施法,却觉那封印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大。眼看成功在即,他的手不停颤抖。
前面是一个石壁,上面有个黑漆漆的破口,一阵阵风正从中吹出,声音也是从中传出来的。无心看了一眼,道:“就在里面么?”
穆特朗道:“是。”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无心先生,千万不要出错。”
无心听他声音发颤,心中暗笑,忖道:“你也终于怕了。”其实无心也并不是不怕,但既然有上百他连得的黄金,他心里哪里还有“怕”字?他道:“你也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穆特朗眼中一亮,道:“无心先生请放心,穆特朗定不食言。”他把手中那包裹递给无心,正要开口,却觉手腕一紧,被无心一把抓住,一下被拖人旁边暗处。
穆特朗虽然身体强壮,但哪里抵得过无心这擒拿手?张口正要喊叫,却觉手腕上一股热流滚滚而上,瞬时涌到了喉咙口,喉咙顿时僵硬如石,半个字都休想说出来。他不知这是中原武林中的封脉之法。封脉法与点穴大同小异,却不像点穴一般要认穴,封住的乃是奇经八脉。
无心先前点了土鲁大师的穴道,知道这里的人肤色虽黑,周身经脉穴道却是一样,因此使出这封脉之法。借着暗淡的火把光,旁人看去只道他们两人亲亲热热地双手紧握,却不知无心眨眼间已将穆特朗奇经八脉封住。穆特朗没想到无心居然在这当口对自己下手,骇得魂飞魄散,苦于说不出话,连召唤不死人都已不能,只能以目光向无心哀求。黑暗里无心双眼灼灼发亮,当中却透出一丝狡黠。
封脉法其实是医家所用秘术,八脉被封,浑身动弹不得,但对身体无损。无心按着穆特朗脉门,知道此人已被制住,只有静等一个时辰,周身血脉渐渐流通方能动弹。他向着穆特朗露齿一笑,凑到他耳边极低地道:“殿下,我可是在救你的性命。”穆特朗心如死灰,肚里不住地痛骂,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心伸手将穆特朗的长袍剥了下来。埃塞俄比亚的袍子并无扣子,只有一根束腰的腰带,无心手脚又快,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便已将他的外袍脱下。
莎琳娜和勃尔登跟在无心身后,见无心暴起动手,突然制住了穆特朗,都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此时那些不死人正鱼贯而人,他们已在半生半死之间,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莎琳娜还是轻声道:“无心,你要做什么?”
无心身形闪动,快得异乎寻常,莎琳娜一句话刚出口,他已一手拎着个包,一手提着穆特朗的外袍出来了。他将外袍递给勃尔登轻声道:“杨先生,穿上,我穿这个不合身。”
勃尔登并没有多想,接了过来,小声道:“无心王子,你要做什么?”
黑暗中,无心微微一笑,道:“你只要一声不吭就行了,只有这样才能救莎姑娘。”勃尔登颇有骑士风度,一听是要救莎琳娜,再无二话,拿起衣服穿上,小声道:“无心王子,那个约柜是假的。”
“假的?”无心眼珠了转,笑道,“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脱着衣服,莎琳娜看得面红耳赤,幸好无心只是把上身脱光。他又解开那包裹,包裹里放着的是一件软甲和一个护面,还有一撇料。他把软甲和护甲穿戴好,把颜料倒出来在身上乱擦。这里十分昏暗,这般一改装,却与那些不死人一般无二了。莎琳娜见他把胳膊脸上露出来的皮肉全涂黑了,好容易才算忍住了笑。
无心擦了前心,将那瓶颜料递给莎琳娜道:“莎姑娘,你帮我把后背露出来的地方擦一下,我太白了。”其实无心也不算如何白净,不过与那些不死人相比自然要白得多。莎琳娜给他涂好后了,浑身都是黑乎乎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锅灰搀水。”无心见那些不死人都已进去了,露齿一笑,低声道,“杨八蛋,你跟我来,记住,不要抬头,不要说话。莎姑娘,你跟在我后面。”
一钻进里面,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这甬道只能一个人前行,勃尔登走在不死人最后一个,无心跟在他身后,脸上声色不动,心里却有些忐忑。
穆特朗要自己杀了拉利贝拉三世,但此人狼子野心,定不怀好意,这些不死人又力大无比,任由他指挥的话,自己杀了拉利贝拉三世,马上就会成为穆特朗下手的目标了,何况还有上百他连得,两三人重的黄金……
当初在刺桐城外胜军寺里那尊三十几斤重的金佛就已让无心快要从心里伸出手来,两三百斤黄金就算豁出命去都值得。他正在想着带着一份厚礼,让将来的老泰山看了合不拢嘴的样子的时候,眼前忽地一亮。
是拜火教的秘术!那一次就因为这秘术,无心吃了个大亏,贾巴尔被阿拉森他们擒走,惹出这许多事来,现在实已是惊弓之鸟了。幸好这甬道很窄,前面那些不死人已经堵得严严实实,光透过来已是不多,并没什么影响,但勃尔登和莎琳娜都吃了一惊。勃尔登扭过头张了张口,想起无心要自己别说话,这才硬生生忍住。
此时前面传来了一阵打斗之声,但“砰砰”几声后便已停了。那些不死人本来走得不紧不慢,此时却快了许多,一下子全跑了出去。
一出这甫道。勃尔登又吃了一惊。这里很大,周围一片昏暗。勃尔登刚走出甫道,却觉脚下一软,踩着了一个人的身体。那人还不曾死,被踩痛了,*了一下。他定睛看去,地上那人一身白袍,也不知是拜火教中哪一个。抬头看去,只见对面有个角落里有个大洞。那洞并不深,借着火把光可以看到里面宝光隐隐,金色灿然,竟是用黄金铺壁。
他正看着,那洞里有个人喝了一句,用的是埃塞俄比亚的土语,他只听懂了“穆特朗”这名字,听声音正是拉利贝拉三世。拉利贝拉三世的声音依然骄横,却又带着狡诈。他正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响起了无心的声音:“陛下,恭喜你了。”
一听到这声音,拉利贝拉三世不禁一凛,他顿了顿,道:“无心先生,你果然厉害。你把穆特朗怎么样了?”
无心打了个哈哈,道:“陛下,贫道自然不敢伤了穆特朗殿下,只不过他中了我的法术而已。”拉利贝拉三世哼了一声。黑暗中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无心先生,将他放了,你走吧。”
无心已是全神贯注,只等拉利贝拉三世动手,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话来,不由一征。他打了个哈哈,道:“陛下,还有一件事,这里的金子见者有份儿,我们二一添作五……”他还没说完,身后忽然有人厉声叫道:“快杀了他!杀了他!”
这是阿拉森的叫声。只是无心不懂吐火罗语,也不知他在说什么。正自一怔,却觉这洞中劲风乍起,火把立时灭了个干净。他吃了一惊,叫道:“莎姑娘!莎姑娘你在哪里?”黑暗中忽觉一股厉风迎面扑来。他手上本就握着张符纸,手一抖,那符纸立时燃起,一掌迎去。“砰”一声,一道火光一闪即没,借着这一瞬的光亮,却见正是一个与他一同前来的不死人。
这不死人一直不死不活,动作也显得笨拙,但此时却已灵活了许多。无心这一掌本来是准备对付拉利贝拉三世的,已是用了全力,那不死人虽强,却也抵挡不住,被无心一掌击得倒飞出去。但无心也觉得像是打在一块巨石之上,一条手臂都已麻了。他原本觉得自己事事算定,稳操胜券,谁知变故已起,白白涂了一身的锅灰。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间也慌了手脚。黑暗中,忽然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了他,耳边响起了莎琳娜的声音:“无心,我没事。”却是莎琳娜借着这火光看到了无心的位置。
无心拉着她的手,小声道:“谢天谢地。”
莎琳娜低声道:“你看看,他还有救么?”拉着他的手走了两步。无心搭了一下阿拉森的脉,道:“他中了那种伏都术,而且八脉齐断,不行了。”
莎琳娜低声道:“我只能解除他身上的摩西诫。”
阿拉森已是气若游丝,方才那两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断断续续说了两句什么,无心也听不懂,道:“他说什么?”莎琳娜皱了皱眉,道:“他说,霍尔神已经让拉利贝拉得到,一定要杀了他。你能杀了他么?”莎琳娜向来不愿杀人,无心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出要杀了拉利贝拉三世。他道:“应该还行。”
莎琳娜却没半点儿欣慰,低低道:“你要小心,他是巴力西卜!”
他们说的是汉语,但“巴力西卜”这名字一出口,黑暗中却听得勃尔登叫道:“是巴力西卜!”
巴力西卜,乃是《圣经》中说的革伦邪神,也有说是魔鬼撒旦。勃尔登虽然听无心说不要开口,但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原来当初所罗门大帝有一个指环,能驱使鬼神。异教之神都被所罗门降服封印,而最为强悍的巴力西卜正是拜火教的太阳神霍尔。所罗门日渐老迈,所收鬼神却日益众多,他心知自己过世后,万一这些异教神被放出来,将成以色列人大劫。此时,正好私生子孟尼利克前来拜见。埃塞俄比亚离以色列甚远,所罗门让他将收有巴力西卜的指环带到埃塞俄比亚。后来拉利贝拉一世开凿石堂,就是因为此地名谓新耶路撒冷。
阿拉森处心积虑要将本教大神释放出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看不起的拉利贝拉三世竟是个心思阴险之极的人物。拉利贝拉三世知道扎格维王朝大势已去,不死人虽强,终究远远及不上巴力西卜的威力,不然当年薛西斯也不至于败给斯巴达人了。唯有得到所罗门王的指戒,凭借邪神之力,才是复国的唯一之途。只是孟尼利克当初将巴力西卜收藏在此间,已下了摩西诫,异教之人虽能放出巴力西卜,却打不开摩西诫,而基督教徒虽然有奇才异士可以打开摩西诫,却又放不出巴力西卜,同样得不到指环。在孟尼利克想来,本教、异教之人绝无联手释放这邪神之理,此计可算是天衣无缝。却不料千年以后,拉利贝拉三世故意解开了摩西诫,借助拜火教之力,终于得到了所罗门王的指环。
阿拉森说的只是片言只语,无心自然不明白其中细微之处,但也明白了大致。他心头一寒,忖道:我只道他们只为得到金子,没想到还有这等居心!穆特朗原来不仅仅是想夺位啊。无心爱财如命,只道旁人也和他一般,自然一直想不通这些。
如果不制住穆特朗,现在穆特朗一定在与拉利贝拉三世死斗了,自己可以多条生路。
不管怎么说,现在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脱身。他眼珠转了转,拔剑在地上画了个圈,嘴里喃喃念了几句。这是金锁玉匣八方不害咒。此咒只守不攻,据说不论什么妖魔鬼怪,都攻不破这剑圈,但这里到底不是中原,无心也不知对付异域妖魔这咒语靠不靠得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边画圈,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勃尔登过来道:“无心王子,他怎么不动手?”
无心道:“你盼着他动手么?”拉利贝拉三世得到了那个邪神,如果能动手,早就动手了。直到现在还不动手,只说明他尚不能动。
他刚将剑圈画好,勃尔登忽然一皱眉,连哼都没哼出声就摔倒在地。莎琳娜吃了一惊,道:“无心,他怎么了?”
莎琳娜见勃尔登如虾米一般蜷缩着,似乎与自己中了伏都术后的疼痛差不多,心道:原来勃尔登也中了伏都术,怪不得无心要把他带来。
她哪知道自己将无心想得太忠厚了些。为了莎琳娜,无心可以不顾性命,可勃尔登的死活哪在他眼里?无心知道莎琳娜身上的伏都术尚未解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勃尔登做替死鬼。他让勃尔登穿穆特朗的衣服时,已将莎琳娜的手帕缚在上面,给勃尔登下了厌胜术。他的厌胜术时间一长便要失效,因此只能及时施法,将莎琳娜所中法术暂时转移到勃尔登身上,这才是无心打的主意。本来还有些忐忑,见厌胜术灵验,他大为得意,笑道:“陛下,你的伏都术很厉害,穆特朗殿下想与你斗,真是自寻死路。只是你没想到我的法术也有此效么?”
黑暗中,只听得拉利贝拉三世沉默了片刻,道:“无心先生,你倒是个厉害人物。”
拉利贝拉三世其实也是伏都术高手,不过此术是埃塞俄比亚本土巫术,与天主教教主水火不容,因此他才把土鲁大师带在身边掩人耳目。这一手他将旁人尽皆瞒过,谁知却被无心看破。当初在林中,拉利贝拉三世见无心手段了得,登时有了这个主意,假装受无心威胁不得不将他们带来,再让穆特朗去收买无心,故意装作不支,要让阿拉森去解开此间封印。他本来打算趁阿拉森一解开封印,便立即将他们杀了,自己最终得利,只是千算万算,他却漏算了穆特朗会起二心。在他本意中,自己一将阿拉森诸人骗下,穆特朗便以不死人将无心等人全都消灭,谁知无心却侵人到了此间。而阿拉森陷人了他的算计,拉利贝拉三世也没料到阿拉森一样知道所罗门指环的秘密,解开封印时险些错过了机会。虽然现在所罗门指环已在他手中,但一时间尚不能收伏指环中所制伏的巴力西卜,连驱使不死人都极为困难。
他正想再与无心拉扯几句,只要能将巴力西卜全然收伏,要杀尽这些人便不费吹灰之力,却听无力一声呼喝,一个人影已向这洞中直冲进来。
那人短甲铁面,正是一个不死人。拉利贝拉三世没想到无心居然也能驱使不死人,一时方寸大乱,一拳直直击出。他已经得了所罗门指环,这一拳带有巴力西卜之力,那不死人被打得胸膛塌陷,口鼻流血,直飞了出去。这不死人刚被击出,身后又是一个不死人扑来,拉利贝拉三世正待再发一拳,谁知这不死人动作灵便之极,身子一侧,竟然闪过了这一拳,已欺到拉利贝拉三世面前。拉利贝拉三世笑想不到这不死人居然如此滑溜,略略一怔,胸前已是一痛,浑身劲力登时散尽。
那个不死人击倒了拉利贝拉三世,却是嘿嘿一笑,正是无心的声音。无心布下一了金锁玉匣八方不害咒后,步履极决,已将此阵林为地户金锁阵。地户金锁阵中,旁人难以发现他的行踪,何况不死人原本耳目就已较生人差了许多。他并不能驱使不死人,却抓住一个点了穴道,将那不死人推进洞来。拉利贝拉三世有了什么巴力西卜,无心也怕他会有什么出奇的手段,不敢有丝毫大意。等那不死人被击倒后,他立刻使出了“化血神刀”。化血神刀本是他父亲鸣皋子所传,无心因为此术太邪,从未用过。不过拉利贝拉三世如此妖邪,以邪制邪,谅三清或者上帝也不怪罪。
他打倒了拉利贝拉三世,登时长吁一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晃了晃。火光一闪,他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拉利贝拉三世,登时吓了一跳,此时的拉利贝拉三世的相貌狰狞,十分可怕。只是他最关心的却是穆特朗说的黄金箱子。
约柜是假,但这黄金箱子却只怕是真的。
借着火折的光看去,这洞穴也并不甚大,四四方方,便如一个小室,四壁却金光灿然。火折的光虽然不大,一时间却映得周围一片通明。无心乐不可支,心道:金子!果然是金子!无心一见金子,什么都顾不上了,拔出摩眠罗迎剑便要去割。黄金本来就甚软,而摩眠罗迩剑却锋利之极,一剑下去,立时割下一条缝,缝里突然冒出一股彻骨寒风。无心怔了怔,心道:后面是空的?一时间也不多想,正待先割一片金子下来再说,耳边忽然听得莎琳娜的惊叫:“无心!”
莎琳娜的叫声极是惊恐。无心扭头道:“什么?”刚说了一句,却觉脖子一紧,有人已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力道之大,险些要把无心的脖子都扼断了。无心吓得魂飞魄散,伸剑刺去,谁知摩喉罗迎剑虽利,竟然刺之不人。他大吃一惊,心道:完了,莎姑娘会不会为我守节?
无心已透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冒。中了化血神刀的拉利贝拉三世居然还能翻身起来,而力量又突然间变得如此之大,实在是让人想不到。正在万念俱灰之时,却觉脖子上一松,有人一把扶住自己,叫道:“无心王子!”却是勃尔登的声音。
方才那火折扔在地上,还有一点儿微光。恍惚中无心见勃尔登揽着自己,正关切地看着自己,而后面是莎琳娜,眼中闪烁着泪光。无心连忙起来,抚了抚脖子,道:“还好,这六斤半还在。莎姑娘,多谢你救了我。”
莎琳娜见已经倒地的拉利贝拉三世突然间又起来了,而无心居然全然不备,也已吓得魂不附体。她道:“不是我,是勃尔登先生救了你。”
无心这才见勃尔登左手上握着一个十字架,而拉利贝拉三世伏倒在地,背后插了一柄长剑,正是勃尔登的那把。他推开倒在身上的拉利贝拉三世,干笑了一下道:“多谢你,杨先生。”他把勃尔登骗来纯是要他当替死鬼,没想到却是勃尔登救了自己,纵然脸皮再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勃尔登见无心还要拿剑去割金子,急道:“无心王子,快走,摩西诫已经破除了,他还会起来!”
无心犹豫了一下,莎琳娜已叫道:“快走!”
被无心割破的缝中吹出的阴风越来越大,四壁的黄金已如水一般融化。无心心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道:“走吧!”
莎琳娜已从人口处出去了,无心紧随其后也钻了进去。他刚一进去,那条雨道已在晃动,顶上已有碎石下来。他正待跑去,身后勃尔登忽然惨叫道:“无心王子,救命!”无心扭头看去,却见勃尔登双手已扒住了人口处,身后却有一个不死人抓着他,勃尔登的身体都已被拉直了。无心手一弹,掌间一道火光飞出,喝道:“啼畔镇吁啧叱救摄!”这碧宵始分天辖咒为九天心咒之一,出手有风雷之威,在洞穴里更显得声势不凡。那不死人被符纸击中,一声也没发出便直飞出去,无心一把抓住勃尔登,道:“你怎么这么慢!”
勃尔登其实是想在拉利贝拉三世身上翻检出所罗门指环来,但还没翻到,拉利贝拉三世又已复苏。此番死里逃生,他也不敢再多想了,这甬道极窄,他手足并用,连跑带爬,连头都不敢回。
地道里已是震动不休,随时都会塌陷,远远的,还传来拉利贝拉三世的号叫,直如妖兽怪物。他们三人心知慢得一步便要被活埋,哪里还敢有片刻耽搁。无心和勃尔登还好,但莎琳娜穿的是长裙,忽地踩到裙角直摔下去。还不等她倒地,无心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揽住她。无心轻功甚佳,跑得几乎足不点地一,与勃尔登竟是越拉越远。幸好一路过来时穆特朗曾在洞壁插好了火把,他不至于跑错路。
前面已是出口了。无心精神一振,跑得更快,直如陆地飞腾。勃尔登在身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本来两人脚前脚后,此时却拉开了五六步之遥,心中又惊又佩。他见无心一个箭步从石阶上飞身冲出,也待学着他的样子一步数级地冲上。
正待冲出出口,脚下却踏了个空,登时摔倒。
完了!此时身后的石壁已在片片掉落,这一跤摔倒,就别想再爬起来。他没想到会倒在这最后关头,心中正在绝望,手腕却是一紧,人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却是无心一把拉住他,将他扯了出来。
墨丘利殿里,穆特朗留下的武士们还守在洞口。地底摇晃,直如天崩地裂,他们却不知出了什么事。无心叫道:“快跑吧!”他们虽听不懂无心的拉丁语,却也知道危机来临。只是这些武士极是忠诚,有几个还向洞中望去,只道穆特朗会随时出来。
无心他们刚冲出墨丘利殿,却听得一声巨响。墨丘利殿是由一整块巨石凿成的,下面洞穴塌陷,本来就有小一半是在地底的,此时平平陷下了一两丈。尘烟滚滚,外面还有一些武士,却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只道是突发地震。他们虽然忠勇,但在这等天地之威前,都只能四散逃跑。
混乱中,无心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匹骆驼。他将莎琳娜抱上了骆驼,自己与勃尔登跟着骆驼向山上跑去。地穴甚是广大,这等塌陷,像墨丘利殿这四壁极厚的石堂还不至于碎裂,一些较小的石堂却已寸寸碎裂,十九座石堂竟倒了七八座。
无心在半山腰上回头看去,只见尘烟中,新耶路撒冷已是一片狼藉。拉利贝拉三世在此间,虽然只是个亡国之君,但关起门来做皇帝,也是自得其乐,却落得这般下场,这巍峨壮丽的新耶路撒冷也遭此大劫。想到这里,无心不由得一声叹急。
莎琳娜知他心中难受,在驼背上轻声道:“无心,走吧。”
他摇了摇头,笑道:“是该走了。”
身后,不时还传来一两声巨响,又有尘土飞扬而起,却是余震不断,将一些零星建筑也震得塌了。只是这山谷里天翻地覆,远处的山头仍是清清朗朗一片白云慵懒,飞过天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