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官上任
大印,是官员的身份标识,也就成了权威的象征,官员们历来对其非常重视,所以交接印章的过程,自然也不会一簇而就,似乎将这个过程搞得越复杂越麻烦,就显得越郑重其事。
进入刺史府后,丁晋先被恭迎到了别堂等候,因为接印的前提就是那边要卸印,有一个“交”的过程,此时,襄州的大小官员们都要赶往正堂,在大堂内,按照品级、班次站好位置,那位要离任的李刺史,端坐堂上,等到堂鼓敲响后,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把官印做一个象征性的解下动作,然后,自有堂吏上前,跪拜后,从这位李大人手中接过大印,速速送往新任刺史落脚的地方。
丁晋接到印章后,穿上繁复的公服,佩戴齐全,仪式还不算完,或者说,大摆场面的时候才真正到来,吹吹打打后,身边服侍的、等候的胥吏们,全部跪拜下来,请长官上轿。
坐上轿子,不是去正堂,而是再次出了刺史府,锣鼓唢呐,前后拥戴,在襄阳大街上溜一遭,行轿的路线,照例是由东往西,取个“紫气东来”的吉利,待回到刺史衙门口,先不忙着进去,在长长的宽大八字公文墙前,绕上半圈,这也有个讲究,叫做“兜青龙”。
正式进入官署,下轿,向仪门(二门)礼拜,此时,襄州的官员们也纷纷迎了出来,恭敬地跟在丁晋屁股后面,向仪门跪拜,等到丁晋起身,他们还不能起来,还得再向长官拜一下。
接着,丁晋带头,领着众人走入正堂,诸位下官还是依照品级、班次站立堂下,而丁晋便进入大堂的背后,由屏风遮挡的空间。
这个大堂的背后,照样是别有洞天,屏风后面,是宽大的堂帐,犹如现在舞台上挂的“天幕”,不过这幕布后面并非是实实在在的墙壁而是六道门,俗称六扇门,又叫中门,供长官升堂时出入,门后面有休息室,有更衣室,有文件室等。
丁晋进入更衣室,在小厮的伺候下,脱下公服,净手,洗面,焚香,换上零零碎碎小玩意更多的朝服。
待出来,在大堂中,往北面跪下来,这叫“拜阙”或“叩谢圣恩”。“拜阙”后 还要“拜印”,这是中国官场上的老传统,和现在很流行的“拜物教”相似,可以称为“权柄崇拜”,有了这印把子便有了一切。
这个礼拜的过程,不需要各位同僚下属参与,他们也不能参与,这属于新任官员一个人的专属行为,和上面的“权柄崇拜”相联系,有些类似虔诚信徒对他们所信仰事物的个人祭献。
跪拜完毕,堂鼓敲响一声,丁晋升堂,朝南而坐,接下来就是行“公座礼”, 行礼前先发梆,也就是敲梆子,头梆传点七下,意为“为君难为臣不易”七字;二梆传点五下,按“仁义礼智信”五字;三梆传点三下,就是堂匾上的“清慎勤”,警醒官员要持身清正。
三梆敲过,新官坐堂,改以洪厚的鼓声来提示。敲三下堂鼓,按“奉圣命”三字,然后敲五下,就是“本官掌坐堂”五字。鼓敲过了,新官正式入座,大堂两边早已伺候齐全的官员、书吏、差役们,一起参贺,说些祝贺之语。
然后点名,丁晋按着摆放在堂案上的花名册,对下面诸人对薄点卯,被点到者,高唱一声,从队列中走出来,官人者手举笏板,躬身行礼,吏人者,就得辛苦地跪伏下来,郑重地叩三下头,这个过程,本意是让新任官员和属下有个熟悉的机会,不过渐渐沦为新长官初来树威的过程。
一般这个时候,新任官员总是要从出列的官吏身上,挑些这样、那样的毛病,或是应到声不够响亮,或是礼节不够完善,甚至只是仪表容貌上有所欠缺,总之,总要挑几个倒霉鬼,喝斥训责一番,既是给大家来个下马威,也能显出上官的威严,让诸人在以后自己行使权利的过程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和轻慢。
这种看似有些“不合情理”的手段,往往却很有效用,尤其是对于在掌控手下方面缺乏自信的官员,初来乍到,大家都还对自己性格、能力不熟悉的情况下,用此招,对以后的执政能起到很积极的作用。
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骂,上房揭瓦,尤其是尊卑身份的两个阶级,时时敲打,可使其不易忘形,谨记自己的本份,至于说这种几乎没有理由的无端训斥,是否有些太过分呢?谁会在意?官场上讲的不是道理,是实力和身份。
点名后,丁晋对襄州上百位官吏,大致有了个了解,不过也就仅止于名字和样貌上的认识,说到更多,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为官多年,他在涵养和耐心方面的功夫,还是深有体会的。
堂鼓再次响起,这次是响四声,是退堂鼓,意为“叩谢皇恩”四字,大家都要跪拜磕头,礼毕,“新官上任”的正剧算是结束了。
不过也仅是正剧完了,俗话说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而每处衙门也都有每处衙门自己的规矩,襄州刺史府的规矩便是“拜衙神”。
“衙神”这个词汇,丁晋在京城任职时时常听过,不仅是地方衙门,就是中央有些部门也多有供奉,比如户部金部司的官吏们,就将“财神”作为衙神供奉,而兵部职方司却将关帝爷作为“供神”孝敬。
可见“衙神”虽多有供奉,不过不同的官署可能供奉的神位也大有不同,而襄州刺史府供奉的“衙神”有两个:一个是苍王,是传说中创造汉字的仓颉,另一个是“萧王”,也就是西汉时的首任相国萧何,萧何是地方衙门小吏出身,又帮助皇帝打天下,最后位极人臣,官署以他为衙神倒是说得过去,但是仓颉又以何能为官吏们尊奉呢?
丁晋疑惑在心,后来还是好奇下问了一个小吏,才了然于心,听后,不仅哑然失笑,原来,这个苍王却是官署中的胥吏们坚持要供奉的,胥吏另有“刀笔小吏”的通称,常任差事就是动笔杆子做记录、迭文案和算账目,按照中国古代“百工技艺,各祀一神”的规矩,造字的仓颉自然就成了他们的保护神。
更让丁晋有些好笑的是,小吏们还别出心裁为这位苍王起了个雅号,叫“不动尊佛”,其实佛典里并无这位“不动尊佛”的座次,这是书吏们对苍王的一种尊称。为什么要用“不动”呢?原来书吏们最担心被官老爷罢斥撵走,要想老赖在衙门里不动,全靠恭恭敬敬地侍候苍王佛爷,求他老人家保佑了。
虽然有些荒诞滑稽,这衙神还是要拜的,丁晋清楚,上任之初,万事不清,最忌讳的就是标新立异,贪慕虚名,不过是一两个既不能听也不能闻的木偶泥像而已,拜拜又何妨?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既能贴近群众,又不会惹人反感。
拜神完毕,正剧偏剧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此时已近晌午,接下来的重头戏是吃饭,不过这顿饭历来很简单,因为下午安排的事情还很多,为新长官举办的盛大接风宴便往往推迟在第二日。
在机关食堂,大家官不分官,吏不分吏地简单吃了些,都是奔波劳累了一上午的身体,即便有精美食物摆放在面前,只怕也无心饮食,丁晋吃了一小碗米饭和青菜,敬了大家一杯水酒,然后先行告退,这在礼仪上是被允许的,因为长官的家眷初来乍到,也需要他这个一家之主回去安排叮嘱一下。
说是回去安排,其实并不需他操心太多,一应物事,在丁家人来之前,刺史府众人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这是归工曹和刺史府仆房负责的事情,但是其他部门也争先恐后参与,毕竟是给新任长官留第一印象,讨好长官的家人,这是讨好上官的重要捷径。
此外,丁府还有一位精炼能干的翼管家,或者有一二不妥当之处,也早被其利索地矫正,小板看着众人忙乎,有心帮忙,却是无从下手,小璐儿的奶娘巧珠笑道:“奶奶,您就只管歇息着吧,有翼总管在,哪能用您辛苦?”
小板不好意思地笑笑:“嬷嬷,我什么都不懂,让你见笑了。”
巧珠奉承道:“奶奶生来就是富贵命,哪能和俺们这些粗手笨脚的下人比。”
“啊,老爷回来了!”丫头石榴的惊呼,让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院子门口。
丁晋满面微笑地走进来,对忙碌着的众人拱拱手道:“呵呵,辛苦各位了,大家且歇歇吧。”
有那嘴巧机灵的已凑上前来,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老爷大福。”
“咱们老爷今天真威风,俺看那些官人儿都恨不得爬到老爷脚底磕头呢,嘻嘻。”
小板走上前来,微微福了福,小声道:“夫君累了吧,夫君请先坐下,容妾等给夫君贺喜。”
丁晋心中欢喜,点点头,坐了下来,石榴、苹果两个大丫头拿来大红绸缎,为他全身披挂,这有个称谓叫做“披红贺官”,然后,一众亲人、下僚、仆役、门房厨子丫头老妈、书童听差打杂采办,上前行礼,丁晋微笑着接受自家人的庆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