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寿、黄瑞诚、王存根、娄新宝一行走进MGX公司接待室。侯三寿说大家就一起过去见坎贝尔先生,但是德兰库克说是双方负责人的私人会晤,不需要其他人介入。是双方会晤,不是三方,先请黄瑞诚。侯三寿无可奈何,愤愤地说对方先挑软柿子捏。
德兰库克与黄瑞诚走进办公室。坎贝尔与黄瑞诚握手留影。德兰库克与摄影师退出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坎贝尔、黄瑞诚和翻译。
黄瑞诚将书轴送给坎贝尔,热情地介绍道:“坎贝尔先生,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您能笑纳。”黄瑞诚在翻译的帮助下,打开书轴,“这是我们中国著名书法家的作品,‘天下和合’,意思就是天下即全世界都要和睦相处,和谐,和谐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天下以和为美。”
坎贝尔凑上前看着说:“噢,谢谢,我非常乐意收下,写得真好,写到我心里去了。我也非常喜欢这样做。谢谢您,我收下了。”双方在沙发上落座。
坎贝尔马上收起了笑容,语气严厉地说:“黄先生,我和我的团队认真研究了你们的产品,从中得出一个结论,你们公司是靠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和侵犯知识产权起家的。你所有的产品,都存在剽窃MGX公司专利的嫌疑。我们之间不存在纠纷,只存在侵权和被侵权的关系。我请你来就是要向你当面提出抗议,并且严正地警告你,停止生产,按起诉书的要求赔偿我们的损失。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我们将追加赔偿额,直到你们停产、破产为止。我的话说完了。”
黄瑞诚蒙了,过了片刻,说:“坎贝尔先生,我是抱着双方和解的美好愿望来的。但是,从你刚才的话里,我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和解意愿,你的武断让我非常寒心。我也想郑重告诉你,季诚集团是否侵权并不是由你说了算,我相信法庭会做出公正的判决。”说完站起身拎起包准备离开,提包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坎贝尔说:“慢,黄先生,来一趟不容易,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空手而回。这样,为了表示我希望和解的诚意,我给你写一个保证,保证我们今天涉及专利的谈话,不作为今后在法庭出示的证据。你看如何?”坎贝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份保证书,签上名,然后递给了黄瑞诚,胸有成竹地说:“黄先生,我有三种方式供你选择。第一,你向我交一笔专利费,我立即撤诉,临时禁令也就自然取消了。第二,MGX公司入股贵公司,让我们成为一家人。第三种方式也是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法庭上见。如果您接受前面两种方式,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书面形式,承认您的产品侵犯了我MGX公司的专利。”
黄瑞诚说:“坎贝尔先生,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太霸道了吗?”坎贝尔说道:“那只是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作为侵权者,您觉得太霸道。但作为受害者,我认为很公平。”
侯三寿走到坎贝尔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黄瑞诚从里面走出来。侯三寿连忙用眼神询问黄瑞诚。黄瑞诚说:“他们在耍我们,根本没有和解的诚意。”侯三寿点了点头,说:“放心,看我的。”
侯三寿走了进来。坎贝尔满脸笑容地迎上前,一边说“欢迎您,我的朋友”一边和侯三寿拥抱。侯三寿说:“杰森,您的气色很好,看来度假是非常好的休息方式,让您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坎贝尔苦笑道:“侯,您是个诚实的人,我是个基督徒,我们有一个交he的共同点,那就是以诚相见。其实这段时间我一天假也没休。联系不上我,是我不想在你我两家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因为我们良好的私人关系,给别人造成徇私的错觉。希望您能理解。”侯三寿点了点头,说:“杰森,您的坦诚让我十分敬佩,我没有理由不理解您。”
坎贝尔拍了拍侯三寿的臂膀,说:“太好了,看来我的嗓子眼和您的耳朵眼一般粗,不但说话能听得进去,而且还意气相通。”侯三寿说:“杰森,我给您带来了一个礼物,希望您能笑纳。”在翻译的协助下,侯三寿打开了画轴。只见画面上是“和合二仙”。
侯三寿解释道:“这两位活泼可爱、长发披肩的仙童,一位手持荷花,一位手捧宝盒,被称为‘和合二仙’,寓意‘和(荷)谐合(盒)好’。”
坎贝尔看着画轴,沉思良久问道:“依您之见,我是手持荷花的仙人,还是怀揣宝盒的仙人?”侯三寿说:“那就要看您了,您是想固守美国市场,还是想开辟中国市场?”
坎贝尔问:“如果我两者都想要呢?”侯三寿说:“好啊,要么交换互惠互利;要么我带着画轴回中国。”
坎贝尔说:“侯,我非常欣赏您的务实态度。请坐。比起中国书法,我更喜欢您的中国画。”侯三寿在沙发上坐下,说:“杰森,中国是个礼仪之邦,讲究礼尚往来,我冒昧地问您,您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是撤销临时禁售令吗?”
坎贝尔笑道:“侯,您比我想象的还要直接。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目前而言,让您最头痛的,就是美国法院的临时禁售令。您与黄先生不同,您的身家性命都被我们公司封杀在美国,一旦解禁,您就可以非常从容地与我们周旋于侵权官司。说实话,我的胜算没有您大,因为服饰的专利太虚无缥缈了。此时,我如果让您付给我500万美元,撤销禁售令,您一定会答应。但是,我不想这么做,这太像讹诈了。我想给你我一份共同的大礼,撤诉永不再战!让我们俩成为画中难舍难分的仙人。”
侯三寿说:“我非常乐意。如果您能马上请法院撤销禁售令,作为给远道而来的朋友的见面礼,我会更高兴。”坎贝尔摆着手说:“对不起,我不能因私废公,我们还是先谈谈双方共同关心的利益吧。”
与坎贝尔的谈判破裂,侯三寿与黄瑞诚一同乘飞机回国。黄瑞诚皱着眉头闭目养神。侯三寿捅了捅他:“说点什么吧,闷着多难受啊。”黄瑞诚说:“你比我难受,谈判破裂对我是打击,对你是灾难。”
侯三寿说:“坏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好事。否极泰来嘛。”黄瑞诚说:“你就别宽慰我啦,反正我绝不接受MGX公司的条件,跟着你破釜沉舟,和他们抗争到底。”
侯三寿感叹道:“当初真应该依你,两家早点合并,现在就可以一心一意共进共退了。”黄瑞诚说:“外敌面前,我们合并是一家,不合并也是一家。”
实际上,侯三寿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他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老婆林佳来。回到温州,侯三寿立刻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侯三寿秘密来到一个星级酒店,一个人戴上了墨镜走进去,来到菲尔斯律师住的行政套间,两人谈了一阵子,侯三寿又悄悄离开。
为了保密,侯三寿决定首先得把老婆引开,以免遭到她的反对和阻挠。他给在北京的朋友于生金电话,给于生金银行卡打10万块钱作为酬金。让林佳来到北京找他,就说考察市场。让于生金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拖在北京,千万不能让她回温州,还不能让她起疑心。
晚上,两口子还在谈生意。侯三寿说:“你说说看,高档服装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林佳来说:“私人订制。”侯三寿说:“对呀!佳来,你真没落伍啊!”
林佳来说:“你总是从门缝里看我,什么事情也不跟我商量,更不放心让我去做。”侯三寿偷偷瞄了一眼林佳来,说:“不是……那什么……你今天要不是说出了‘私人订制’这四个字,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做成这件事。是这样,我的朋友于生金也是温州人,他在北京金融街开了一家专做高级服装订制的门店。你就去一趟北京,看于生金开的店是次要的,主要是考察整个京城高级服装订制的情况,摸准北京有多少家类似的门店,一个月能做多少套订制服装,客户群体有多大,消费金额有多少以及面料、辅料的来源。这样我们才能正确决定这个项目上不上,什么时候上,怎么上。”
林佳来兴奋地说:“我什么时候去?”侯三寿说:“生意场如同战场,商机如同战机,转瞬即逝。看准了的事情就一刻都不能耽搁,明天一早就走。我已经和于生金联系好了,他到机场接机。有什么新情况,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第二天,侯三寿特意送林佳来到机场安检口说:“老婆辛苦你了。”林佳来说:“我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我以前出差你从不送我,也不说客气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侯三寿叹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说:“这次北京之行,关系到集团日后的发展,在目前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你要是考察得不细,了解得不全,就会误导我们的决策,势必给集团带来巨大的损失。”
林佳来这才放心地登机。侯三寿看着腾空的飞机,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
奋钧集团小会议室会议桌上堆放着账本。侯三寿、娄新宝、林万山与MGX公司的赖特、财务总监忙着核对奋钧集团资产。为了保密,侯三寿特意交代,不准放一个人进集团办公大楼。
这时,黄瑞诚来找侯三寿,却被挡在了办公楼门口,黄瑞诚只好给侯三寿打电话问出了什么事儿,侯三寿说:“防偷防盗防记者。一天好几十波,我是不胜其烦,这才对门岗下达了闭门谢客的死命令。。我正在外面办事,回头我找你。”黄瑞诚抬头看着办公楼,看了半天才满脸疑虑地开车走了。
夜晚,侯三寿、江丐辉、娄新宝正与德兰库克、赖特、菲尔斯律师、刘律师在星级酒店小会议室进行会谈。
德兰库克说:“侯先生,关于股权比例的事,没必要再争执了,MGX公司与全球任何一家公司合作,都不低于51%控股,这一原则,绝不会因奋钧集团而改变。”侯三寿问:“股权不能改变,品牌不能保留,管理权、经营权全都是你们的。那么,什么是可商量的?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方的所有建议你们全都拒绝。我很怀疑你们的诚心,我更担心今后双方合作的顺利。”
德兰库克说:“侯先生,只要你不再坚持你的条件,我们可以考虑增加收购资金。”侯三寿更正道:“请注意这不是收购,是合资。”
德兰库克笑着道:“那是对你们中国公众的解读,我们答应配合你。事实上我们花钱购买你的品牌,购买你的管理权、经营权,从中你获得高额的回报,难道说这不是收购吗?不是收购,你我之间又何必讨价还价呢?”
侯三寿站起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道:“很遗憾,德兰库克先生,你们的态度,让我感觉到,我现在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这让我很不爽!德兰库克先生,请你转告坎贝尔先生,假如我们奋钧集团连谈判的话语权、建议权都没有的话,我们的合作谈判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们依然固执己见,那明天我就睡到自然醒。对不起,告辞了。”侯三寿与江丐辉、娄新宝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侯三寿筋疲力尽地走到门口。黄瑞诚正在房门口席地而坐,双手抱胸,背靠左门框,脚蹬右门框低着头呼呼大睡。侯三寿被吓了一跳。
黄瑞诚头也不抬地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侯三寿说:“我躲了吗?不做亏心事,还怕你装神弄鬼来敲门吗?”
黄瑞诚问:“真没做亏心事?干吗关机?干吗不见人影?干吗连你集团公司大门口都岗哨林立,壁垒森严?”侯三寿踢了踢黄瑞诚,说:“起来,小心吓着我闺女,一点当公爹的样儿都没有。”
两人走进房间,侯三寿就瘫坐在沙发上。黄瑞诚盯着侯三寿问:“小帆没睡我哪敢在这儿待呀,我等了一个晚上了。嫂子不在家,你这两天都上哪儿鬼混了?”侯三寿像是在自言自语:“活着不容易呀!你不想惹是生非,可是非会找上门来惹你。你想充好汉,人家却和你耍无赖。”
黄瑞诚不解地问:“三寿,到底碰到什么倒霉事儿啦?”侯三寿冷冷地说:“德兰库克来了。这小子学乖了,不拣软柿子捏,专啃硬骨头了。”
黄瑞诚说:“你说,需要我做什么?”侯三寿说:“需要你拿根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你拽这头,德兰库克拽那头。”
黄瑞诚生气地说:“三寿,你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明天就去找这个狗东西,有本事让他冲我来。”侯三寿说:“我谢谢你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你有这份心,能理解我的难处,我就知足了。”
黄瑞诚说:“三寿,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挺住,你需要多少钱?我明天就让财务把款打给你。你就别瞒我了,你现在的处境,我比谁都清楚,为了不向MGX公司低头,就必须保证不能停产。”侯三寿叹了一口气:“理解万岁。你放心吧,坎贝尔那只老狐狸想吃的是生猛海鲜,不是死猪肉。”
黄瑞诚急匆匆走进办公室,尤龙就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他,临时禁售令在一个小时之前撤销了!黄瑞诚关心地问:“两家都撤销了吗?”尤龙在电话里说,奋钧也同时收到了通知,美国时间明天上午八点开始执行。黄瑞诚总算松了一口气。
侯三寿故意不接坎贝尔的电话,吊对方的胃口。坎贝尔有点沉不住气,终于拿出胡萝卜战术,告诉侯三寿,临时禁售令取消了,还说:“我们董事会对您的建议非常重视,婚姻双方要互相尊重才能长久。我已经让秘书将董事会最新的决议,发给德兰库克了,我相信您会满意的,祝我们合作愉快。”侯三寿暗自笑了。
双方在五星级宾馆内再次谈判。
德兰库克说:“双方各占50%股份,董事长由中方永远担任,这在MGX公司的收购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侯三寿沉着脸说:“请注意,是合资。”
德兰库克笑道:“对,是合资。我还要恭喜您,董事会决定你们在三年内可以继续拥有原有品牌,不过在你们的品牌前面加上MGX公司一线品牌鲁斯的前缀,鲁斯品牌与奋钧品牌并线生产,统一销售,这将大大提高奋钧品牌的档次和影响力。三年后我们将根据市场情况决定取舍,如果注销,您将又获得一笔可观的补偿。”侯三寿冷笑道:“这也是MGX公司史无前例的吧?”
德兰库克说:“您说得非常正确。至于管理权和经营权,我想,侯总也不希望一家公司发出两种不同的指令吧?不过,我们MGX公司还是以最大的诚意将国内市场的销售权交给你们负责,我们只派一名市场总监。侯董,就合同而言,您是最大的赢家。”侯三寿说:“最后一个问题,对季诚集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撤诉?跟我和他们的交情有关,你们必须马上撤诉。”德兰库克说:“好吧,您的要求,我一定向坎贝尔先生转达。但最后的决定权在公司董事会。”
侯三寿与德兰库克在合同上签字。合同签完字后,侯三寿兴奋地说:“开酒。”
满叔打开了一瓶放在冰桶里的红酒,然后把高脚杯放在桌子上。
侯三寿说:“怕走漏风声,签约仪式安排在我的办公室举行,这在MGX公司的合作史上,又是绝无仅有的吧?请德兰库克先生多多见谅。”德兰库克说:“不必客气,这几天让我对侯董果断和雷厉风行的执行能力甚是钦佩。相信日后的合作,必定非常愉快。”
满叔拿着酒瓶往杯里倒酒,他给德兰库克面前的酒杯倒酒时,用酒瓶口猛顶了一下酒杯。酒洒出来把合同洇湿了,赶紧道:“哎呀,这是办的什么事儿啊!”
侯三寿忙解释道:“他是我自己家的人,跟我三四十年了,也是我们集团创业的原始股东。他年纪大了手脚不灵光,这样吧,我让人再打印两份,我们重签。”德兰库克赶紧把MGX公司那份合同抢来甩去上面的红酒,用自己的衣袖擦去没有甩净的红酒说:“不用,这还能用。”急忙把合同锁进自己的密码公文箱里。
侯三寿回到办公室,见满叔一脸惆怅地呆立着,就安慰道:“叔,没事儿,洋鬼子爱喝红酒,他们看到合同上洒了红酒,是一种享受。”“我是难过。经营得好好的,就把半拉身子卖给人家了。”满叔痛心地说着,流下了眼泪。
侯三寿叹了一口气:“叔啊,要讲难过,我比你更难过。我和佳来打拼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得到了什么?不就是这个买卖嘛。现在一半归了别人,我心里能好受吗?抠心挖胆啊!叔,我在美国给您买的那件衬衫,人家过季打三折,还比我们当季正品的价格高出一倍多,就因为人家是世界名牌。我们能做到像他们一样吗?慢慢熬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能。可时间不等人啊,我们跟人家的差距太远了!我们拼命追赶,人家也没停下!怎么办?要么永远当跟屁虫,等人家饿了把你当盘菜吃了;要么就傍着人家一起去闯世界,去占领制高点!”
满叔没有吭声。
侯三寿接着说:“中国入世什么意思啊?就是我们奋钧可以到外国做生意,人家外国公司也可以到我们这儿做生意。叔,你以前和我爸出海打鱼,船有多重要啊!我们和人家比就是小舢板,人家是远洋巨轮。人家高速前进卷起的浪就会把我们吞没。我也想像他们一样乘风破浪,可我们没这个能力,只有跟人家联合才能做到。把我们自己绑在巨轮身上,让它拖着我们一起走。现在我们奋钧就是三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雪糕,趁着还没化赶紧出手,等化成水了再想卖,白给人家人家都嫌脏手。现在尽管卖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攥在我们手里,家业还在,又有一大把的现金,干什么不行啊?!我们搞产业升级,也打造一个庞大的远洋船队,不再划着小舢板,干那利润低、风险大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到那个时候你就咧着嘴乐吧!”
满叔说:“寿,你这么说,我明白了。”“叔,您老放心,无论我干什么,都得带着您,没有您,我就像坐在没有靠背的破板凳上,老觉得身后没有依靠。”侯三寿凑到满叔耳边笑着小声说,“这回与MGX合资你猜我赚了多少?1.亿啊!你还记得吗,1985年我用卖香港衫攒的1000块钱在工商局登记注册了奋钧公司,那天你拿了0块钱请大家吃了一顿饭。”
满叔说:“我当然记得,当时我买了一大盆猪头肉,一大盆虾,还有梭子蟹、敲鱼、钉螺什么的,让大家放开肚皮猛吃,还喝了11瓶老酒,你当时喝醉了,我扶你回家的时候你吐了我一身。”
侯三寿笑着说:“当时我说我们有公司了,你开张发票到公司里报账,你说什么也不干,我就把你这0块钱也算成股金入股了。%的股份,现在你能分到0万。”他从桌子上拿起一辆遥控汽车递给满叔说,“现在现金支票就在这个遥控汽车里,你把它拿回去吧。”
这时林佳来打电话问:“这几天我老是心神不宁,右眼皮跳个不停,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吧?”侯三寿回电话说:“有事也是喜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要是不放心就早点回来。”
满叔痛心地说:“三寿,这么大的事,你不该背着她,等她回来问我,你让我怎么说呀?”侯三寿说:“不背着她她肯定要横加反对,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你什么都不用跟她说,我来跟她讲,她早晚会转过这个弯儿的。”
黄小威、赵杰夫正在干活。刘灵子走过来,眼睛看着黄小威,对赵杰夫说:“师兄,我要送我爸的作品去北京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大师展了。马上就走,要半个月才回来。”黄小威毫无反应,似乎没听见。
赵杰夫看着刘灵子,说:“小威,你师姐要去北京了。”黄小威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不看刘灵子。
刘灵子说:“师兄,我走后,你给我好好看着他。我走了,我走了啊。”边说边看着黄小威,见黄小威头都不抬,哼了一声,一脸失落地转身走了。
黄小威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刘大师走过来说:“吃完晚饭到我的工作间来。”
晚上,刘大师一个人坐在工作间忙着。工作间墙上,挂着一大排相框。相框上镶嵌着各种古瓷残片。黄小威走进来在刘大师对面坐下。刘大师问:“怎么样?在这儿习惯吗?”黄小威说:“开始不习惯,现在好多了。”
黄小威好奇地看着一个青花瓷碎片做成的风铃。刘大师拿起风铃递给黄小威说道:“这青花瓷片是一位从肯尼亚回来的朋友送给我的,这是古瓷的瓷片。他说当地渔民经常从海里捞出这些瓷片,就拿瓷片做成了风铃。青花纹饰成色浓艳深沉,并带有紫褐色或黑褐色较光润的斑点,有的黑褐色斑点还显现出锡光。这是苏麻离青在高温烧制过程中产生的特有现象,是元青花特有的特征。”
黄小威问:“您是说那儿有元朝的沉船,船上还装着元青花?可郑和下西洋是明朝初年的事,离元朝灭亡快有一百年了。”刘大师说:“早在南宋的时候,朝廷就鼓励商人下西洋做瓷器贸易增加税收。到了元朝,海禁四废四兴,说明了当时海外瓷器贸易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可能就有船只被风吹到非洲。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可惜啊,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允许。不然,我真想去肯尼亚看看,潜到海底,捞点儿古瓷,顺便找找古代的沉船。孩子啊,修补瓷器是我的绝活,但真正让我成名的是烧造青花瓷。我和当年景德镇名盛一时的珠山八友不一样,他们只画瓷不做瓷,我是既做瓷又画瓷。就像当代陶瓷美术大师王步一样,用黑糊糊的青花料,在素胎瓷上作画,烧成后的效果,就像在生宣纸上画写意画一样,层次分明。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吗,你又不是来学做瓷画瓷的。”
一听这话,黄小威连忙恭敬地站起来,掏出破碎的瓷娃娃,递到刘大师面前说:“这是我妈妈去世前留下的,我到这儿的目的,就是想亲手把妈妈留给我的瓷娃娃修复好。”
刘大师惊异地问:“你吃这么多苦就是为这事?孩子,我没看错你,孝心可嘉!从明天开始,我就把修补瓷器的绝活教给你,你学会了就自己动手完成心愿吧。”
黄小威把瓷娃娃的碎片放进一个小钵里。刘大师一边往里倒醋一边说:“这是我自制的纯天然米醋,能把碎瓷碴口上沾染的污物泡下来。污物要是沾得结实就勤换醋,多泡一段时间,直到全部泡干净为止。”
黄小威在水龙头下用小毛刷仔细刷洗瓷娃娃的碎片碴口。刘大师站在一旁指导:“一定要把碴口冲洗得干干净净,不能留下一丁点污渍。”
黄小威伏在工作台前,用小毛刷蘸着鱼胶在碴口处上胶。刘大师说:“这胶是用东海产的大黄鱼鱼鳔熬制的,是纯天然的东西,要少用,只要能把碎片固定住就行,用的量恰到好处才不会在碴口上留下任何印迹。”
黄小威小心地把碎瓷片粘好。刘大师打开白炽灯,调整好角度烤着。接着,刘大师正指导黄小威调釉:“给修复的瓷器调釉,调的釉必须和原瓷器的釉色一致。你这个瓷娃娃属于土瓷,要在釉料里加太白粉和土黄。颜料一定要用天然矿物质颜料,这样烧好的釉就不会褪色,变色。”
黄小威按照刘大师的话,在釉料里加上太白粉和土黄色,然后用力搅拌。搅拌好后,把调好的釉料用喷壶喷在雪白的瓷板上,然后放在白炽灯下与烘烤的瓷娃娃上的比对颜色,进行校正,直到二者的釉色完全一致。黄小威在刘大师的注视下,用小毛刷把调好的釉,均匀地涂抹在碎瓷碴口上,趁着釉没干,放进电窑里烘烤。
刘大师耐心地给黄小威讲解。鱼胶用在固定硬木家具的榫卯结构上,需要拆开家具打开榫卯时,用开水烫一下鱼胶的黏性就消失了。现在把它放进炉窑里烘烤,大黄鱼鱼鳔熬的胶很快就会被烤干紧缩。用其他鱼的鱼鳔熬制的胶烤干的时候,会发出腥味和焦臭味,烤大了还会炭化发黑,在碴口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纹。只有大黄鱼鱼鳔熬的胶烘焙成淡淡的黄色粉末,不腥不臭,发出一股淡淡的鱼香味,几乎与瓷胎的颜色分不出来,外面的釉就会渗进碴口细微的空隙里,自行填充。这样靠釉把碴口固定住,釉的颜色又把鱼胶焙干后的颜色掩盖住,完全看不到碎纹。
黄小威在刘大师的注视下,用抛光机对瓷娃娃进行抛光。刘大师又细心地讲解着。抛光是修复瓷器的最后一道工序,只用于对有年头的瓷器修复,新瓷器修复可以省略。抛光的目的是使瓷器新老釉面的粗糙度完全一致,即使在放大40倍的显微镜下也看不出一丁点修复的痕迹。抛光液的选择尤为重要,这要靠经验的积累,打磨留下的瑕疵靠抛光解决不了的。
黄小威将抛光完成的瓷娃娃交给刘大师检验。刘大师在灯光下仔细观察修复好的瓷娃娃问道:“修复流程都记住了吗?”黄小威说:“记住了,除污、修补、打磨、上釉、烘烤、抛光。”
刘大师将瓷娃娃递给黄小威,示意他自己看看。黄小威在灯光下观察瓷娃娃后,惊喜地看着刘大师。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侯三寿、黄瑞诚正站在他们身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