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青瞳半边身子趴在岸边,不停地咳嗽。
“你……咳咳……原来你不会游泳,那你跳……跳下来找死吗?沉得像个死猪!咳咳咳……你连我也差点害死!”
她勉强缓过气来,刚刚剧烈的咳嗽牵扯到背后伤口,她脸颊生起一抹鲜艳的潮红色。
萧图南仰面躺在她身边,只有肩头以上露出水面,身子还浸在河中。雨水将他脸上冲得黑一道白一道都是油灰。
他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阵闷笑,眼睛仍然闭着,只把手从河里伸出来在青瞳后背摸了一下,笑道:“皮盾!什么时候在衣服里塞了这个?你倒是真怕死!”他的手从河里带起一片水花,都落在青瞳身上。
青瞳衣服里前后各有一面皮盾,是她在战场上捡到绑在衣服里的,木盾太大,在马下会被看见,铁盾太重,会影响战马的灵活性。这种轻型皮盾最合适,只是皮盾防御力较差,海蓝珠那一箭还是伤了她一点皮肉。
青瞳没好气地打开他的爪子:“你不怕死你现在就跳回河里去!说我怕死,哼!刚才在河里,是哪个怕死的抓我抓得那么紧?”
萧图南眉梢微微一动,刚才在水中,看到青瞳的脸,他脑子里突然就什么念头也没有了,不管是水里还是火里,就那么直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是用力抱着手中的人,力气大得青瞳带着他从河里蹿上来两次都没能挣脱。
“放手!别怕!水不深,我带你游上去!”耳边是她的声音在叫。
放手?萧图南知道自己该放手,他神智是清醒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就是做不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紧。
“放手!”第三次跃上水面,青瞳的声音开始气急败坏,“你先放手我才能救你上岸!”
对了,应该放手……为何手臂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将她越圈越紧。
他,不想,放手。
怀中的人挣扎力度越来越大,他不想放手!不想!他已经放手过一次了!结果逼得他翻过漫漫雪山,爬过悬崖峭壁,置之死地而后生,历经无数艰险才又将她抱入怀中!
她越长就越强大,越来越有力!这一次见面,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又向前走了一大步!他不敢放手,因为他已经没有信心,这一次放手之后,下一次还能再抓住她!
所以,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那一瞬间的念头是如此疯狂,就让他们两个一起死在这河里好了!就让他们两个那谁也不肯放弃的骄傲,谁也不肯放弃的野心,谁也不肯放弃的坚持,谁也不肯放弃的残酷……一起在这河里淹死吧!
“放手!”耳边是竭力的嘶喊。
放手?这一次要是放开,是不是便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茫茫终不见?
放手?苑青瞳,你让我如何放手?
你扯着我的心牵着我的肉又勾住我的灵魂绊住我的呼吸,放手?放手之后,我还剩下什么?
你凭什么,只凭这轻轻松松的两个字,就让我放手?
青瞳捂着胸口喘气:“隔着两层皮盾,你都差点把我心肝脾肺一起挤出来!还好意思说我怕死?我现在胸口还疼得很,都不知道骨头伤了没有?”
萧图南终于睁开了眼睛,轻轻一笑:“你什么时候肯吃亏来?这不是立即报了仇了?”他头上有一道尖石头砸出来的伤口,伤口里的血迹已经被河水冲刷干净,只留下微微泛白突起的口子。
那一下砸得可真不轻,现在他还觉得有些眩晕。
青瞳不理他,喘过气来就挣扎着爬上岸。
深秋初冬,草原上的河水真的可以说得上其寒彻骨,刚才为了生命挣扎还不觉得,如今一停下来,立即觉得四肢都有些不灵活了。
青瞳使劲拉了一下萧图南的手臂,见他纹丝不动,她喘息道:“你必须自己从河里爬出来,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听见没有?再泡在水里,你就得冻死!”青瞳见他还不动,有些急了。
“冻死?”萧图南小声一笑,“除非你在我身边躺着。”
“什么?”青瞳没有听清,她已经在看四周的地形了。
“没说什么。”萧图南翻身站起,休息了片刻,他的体力就比青瞳要好得多了。
他们现在是在河对岸,暴雨仍然在下,对面那条数十丈的黑色烟柱却不见踪影,大概都被风吹散了。
这条河面上一直笼罩着薄烟雾霭,倒是极佳的遮蔽场所。战场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不得而知,没弄清楚情况以前,他们也不敢露面。
“阿苏勒,你能不能先抓两匹马来代步,光凭我们自己走如何能走出包围?”青瞳向一边指了指。
这条河并不深,能没过人,却没有几处能没过高大的马匹。对面起火时,马儿天生怕火,倒有不少游过对岸来,有一些跑散了,也有一些就在河边啃草根。
萧图南点点头,在马群中端详着,这些都是驯熟了的马,不是野马,见到人靠近也不躲避,抓起来毫不费力。
不一会儿,萧图南便选了两匹相对较好的牵过来,他又将其余那些马匹背上的东西翻检了一下,将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有干粮、银两、盐巴、箭囊,还有两袋子烈酒,全都装进褡裢里带了回来。他扶着青瞳上了一匹,自己跃上另外一匹。
马儿好不容易从战场上逃脱,有些不愿意给人骑,轻声嘶叫着,好在两人骑术都不错,略微安抚一下也就好了。
青瞳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道:“我骑的这匹是火海里跑出来的呢,你看,毛都烧焦了一片,可真不容易。”
“对了,阿苏勒,”青瞳抬起头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萧图南沉默片刻,道:“我离火场远。”
“骗人!你那一身黑油,泡在河里那么长时间都褪不下去,怎么可能离火场远?”
萧图南又是沉默半晌,才道:“火要烧起来之前,有人提前现身,将我引开了。”
“什么人?”青瞳好奇地问道。
“你!”萧图南道。
“瞎说!”青瞳瞪了他一眼,“我躲你还来不及!何况我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
萧图南淡淡一笑:“嗯,后来我才知道看错了,那人只是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
青瞳笑道:“那你还说是我把你引开的,分明是你自己眼神不好!不过你的运气倒是好,我也没想到下着大雨的天气,还能来个火烧三军!”
青瞳笑语嫣然,萧图南没有葬身火海,她那种高兴无法抑制。
“嗯,确实眼神不好。”萧图南轻笑一声,“走吧,冷得很,有什么话,等安全了再说。”他带马先行,青瞳也实在冷得很了,没心思再说笑,一拉马缰,随着他走了上来。
两个人顺着河边走了一会儿,青瞳嘴唇已经变成青紫色,牙关炒豆子一样不停打战,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往中间佝偻。
“我抱着你走吧,两个人靠在一起暖和一些!”萧图南道。
青瞳没有推辞,上了萧图南的马匹,让他抱着。
她只这么点点头,牙齿便顺着点头敲击在一起,得得得连响好几声。
萧图南将她抱在怀中,尽可能贴近自己的胸膛,那咚咚有力的心跳似乎给了青瞳点温暖,她慢慢不那么哆嗦了。
“阿……阿苏勒,我们得离这里远些……雨停了,就不好躲了。”
萧图南点点头表示明白。
战场上的情形现在如何了并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能确认的,拔密扑身边至少还有两三千人,而他们现在一定还在努力寻找萧图南的尸体。他做了这样抄家灭族的大事,就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一定要确定萧图南死了才能放心!草原上的狼会跟着猎物走一个月,只为了找到机会扑杀。他搜索萧图南会比狼跟踪猎物更有毅力!他一定会先在河对面那片草原上搜索,找不到才会扩大范围。所以现在青瞳他们也应该快些离开,趁着暴雨,离开越远越安全。
身后的路已经被堵住了,萧图南四下远望,不禁皱起眉头,这一小片草原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高坡和树林,如今树叶凋落,树林子里也藏不住人,北边倒是有一溜山,只是离此颇远。再往北是一小片沙漠,然后又是一片更大的草原,但这些地方都是可贺敦部落的领地,仍然不安全。
他没有把这些困难说出来,只是将青瞳抱得更紧了些,道:“你多坚持一会,我们去找个山洞躲雨。”
青瞳心情大好,冷也不顾了,哆嗦着笑道:“可贺敦酋长为什么非杀了你不可?你不光害了人家儿子,还害了人家女儿吧?海蓝珠看你的眼神可是柔情万丈啊!”
“海蓝珠不是拔密扑的女儿。”萧图南淡淡道,“她是拔密扑找来骗我的。”
“哦?是这样?”
青瞳沉吟一下,也就大概想明白了,拔密扑为了让别人猜不到他会对振业王动手,就表现出要和阿苏勒搭上关系的样子,让自己的女儿勾引上位,那可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了。
“拔密扑是自己没有女儿,还是他的女儿长得太丑?那个海蓝珠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一定是从草原上精挑细选的美女吧?我就说,拔密扑竟然能生出如此美貌的女儿来,真是没天理了!”青瞳笑道。
“不知道。”萧图南嘴角微微一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样,他心中是知道的,如果没有那个身影,那么他必无幸理。
当时他站在马鞍子上,看到那个身影,什么也没想便冲杀了出去。就在他冲出战团不到二十丈距离,火就在他身后烧了起来。
那个战团着实不小,拔密扑又不可能四面八方全都看到,他守着的是最初看见萧图南的方向。后来西瞻士兵们纷纷站在马鞍上之后,萧图南就隐没在人群中看不见了。扔黑油的车子围着战团转圈,一直有人向外面冲,他们拦截打斗的声音都没有中断过。只不过马匹踩上黑油之后行动不便,大部分人被他们杀死,只有很少数得以逃脱罢了。
不过凭着西瞻振业王的武艺,自然是那少数之一了,反而是堵截他的“马匪”被他一刀一个杀死了不少。他的红马奔雷兽也并没有踏上黑油,而是纵身直接从这些可疑物质上跳了过去。
大雨如注,拔密扑远在圈子对面,他明明看见萧图南边叫着他听不懂的汉语,边向圈子更深的地方挤过去,那势头分明是为了挤进圈子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等他跑到近前,萧图南已经离得远了无法看见,料想已经深入战团中心,之后浓烟升起,水蒸气爆出,就更是有千里眼也休想看清。
拔密扑哪承想萧图南会被一个身影吸引,中途改道,拐了个弯从左边杀出去了呢?
海蓝珠确实是救了他的命,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杀了。西瞻振业王双手染满鲜血,杀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杀于己有恩的人,这还是第一次。
可是他丝毫也没有后悔,别说是海蓝珠,便是草原大神对青瞳射出一支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扔出手中利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