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春回来见齐氏已经复又睡下，这才有些心神不宁地回房，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洗冤录，这本书她早都看得烂熟于心，却并没有符合春桃儿死状的描述，自己虽怀疑她是中毒，可如今根本无法检验，更别说是辨别毒素的种类。
采蓉和青芙看着关好院门、房门，采蓉去佛堂上香，青芙过来劝道：“姑娘，夜还长着，歇下再睡会儿吧。”
“明个儿一早开了门，你就出去跟奶哥哥说，让他盯着点儿家里的动向，若是春桃儿被抬出去下葬，就悄悄跟着，看准了葬在哪里回来告诉我。”钟庆春交代道。
青芙被她说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回头朝房门看看，见还是关得好好的，这才道：“大半夜的，姑娘快别说这些了，听得人心里发毛。”
“让你去就去，胆子越发小了。”钟庆春嗔了一句，起身儿准备洗漱歇下，忽地又听见外面叩院门。
不多时药儿进来回话道：“姑娘，正房打发人开了侧门，说是夫人身子不适，派人出去请大夫了。”
“夫人不舒服？傍晚的时候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严重起来？”钟庆春闻言皱眉。
钟家每到亥初二刻内院落钥，亥正时分外院夹道也都巡视完毕，前后将二门全部上锁，直到次日卯初才会开门。这是打几辈子以前就传下来的规矩，但凡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即便是老爷子也不会随便叫开门，所以只要哪院儿夜里开门，定然不是什么小事儿，就很快会有下人传话给各院知道。
这下子想睡都睡不成了，钟庆春道：“青芙去沏杯酽茶来，采蓉过来帮我梳头更衣。”
简单收拾妥当，喝了两口酽得发苦的茶提神儿，钟庆春嘱咐青芙在屋里看着，领着采蓉并两个小丫头朝瑾怀园过去。
夜里已经没法传轿子，只得一路走过去，各处的院子、园子也都落钥，连个近路都抄不得。走了不多时就遇见从裕华院方向过来的刑氏、柳氏和钟华春。
“姨奶奶，三婶儿，三妹妹。”钟庆春快走两步上前招呼。
“大姑娘。”刑氏冲钟庆春点点头，笑着问，“夜里这么吵闹，怕是把大太太也惊动了吧？”
“之前是吵醒了，后来又睡下了，说到底还是我娘精神不济，如今一日倒是有大半日是睡着的。”钟庆春微微叹气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让她搬出去养胎。”
她说着缩缩脖子，朝四下树影丛丛的幽暗处扫了几眼，“人都说大宅子里阴气盛，对有孕之人总是有些影响的，我寻思着说不定搬出去能好些。”
刑氏的眼神一闪，将手中的念珠捻动几下，语气平静缓慢地说：“大姑娘这话说得在理，尤其是钟家老宅，与其说是阴气盛，倒不如说是煞气重，还是挪出去好，就算不避鬼还得避人呢！”
钟庆春发现刑氏的脚步越来越慢，与前面的柳氏和钟华春渐渐拉开了距离，再听到她口中的话，心中狠狠一紧，她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柳氏和钟华春也不知是不是得过吩咐，脚步走得飞快，这会儿已经转过前面的弯道，寂静的路上只剩刑氏和钟庆春，两旁跟着提灯的贴身丫头。
夜风吹过夹道，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原本挂在当空的新月，也被乌云渐渐遮去了光辉，木底绣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叩得人心里发慌。
“夜里文溪苑的事儿，姨奶奶可听说了？”钟庆春伸手紧了紧披风，似乎说起这个话题很是害怕，“我去瞧了一眼，可真是怕人……”
“是啊——”刑氏拖了个略有些骇人的长音，“旁人看了尚且觉得怕呢，更不要说是心里有愧之人，定是要吓病在床上了。”
钟庆春听得眼皮直跳，这话说得几近直白，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扭头去看刑氏。虽然她早就觉得刑氏不是一般人，该是有些本事和手段的，但是从没想到，平日里吃斋念佛、看似人畜无害的她，竟然是这般狠辣之人。
“姨奶奶是个有福之人。”钟庆春忽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福气从来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刑氏扭头看向钟庆春，见她目不斜视一步步还走得稳当，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大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给自己挣前程。”
“姨奶奶过誉了。”钟庆春已经大致明白三房的打算，刘氏那边她们巴结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宏辉只越发的不成器，除了他自己不上进，怕是也有旁人引诱之过。如今自己攀了个高枝儿，她们自然心动，想要朝这边靠靠，看能不能得些好处，“上回跟三婶儿说过，要给宏辉寻个好先生，人已经寻了两个合适的，看三叔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品行学问如何，做个定夺可好？”
“这是好事儿，明个儿就让你三叔去。”刑氏口中说好，但脸上的神色却并未有所缓和。
钟庆春心下了然，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刑氏的胳膊：“我这两日正打算跟祖父说，想给三个妹妹请个女先生，到时候连这个一起提了，祖父素来希望我们上进，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姨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刑氏听得钟庆春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眉宇间这才稍稍舒展，微微露出笑意道：“还是大姑娘想得周到。”
“我年轻不知事，不过仗着点儿小聪明罢了，姨奶奶若是不嫌弃我蠢笨，以后多多提点才是。”
“大姑娘这话过谦了，我不过仗着多活了些岁数，比你多知道些事儿罢了。”刑氏的腰杆微微挺直，借着灯笼的光看向钟庆春，“我都已经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好不好还要看你们这一辈儿。”
钟庆春这次没有避开眼神，定定地看着刑氏说：“我看着宏辉是个好孩子，姨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晚年该多享享儿孙福才是。”
短短的一段路程却走得极慢，两个人成功的达成默契，这才加快了脚程，往瑾怀园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