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就开始吃早餐成了这几天三连的一大特征。吃过早餐的钱弢马上来到仓库,一进来就对王铁牛大声地吼道:“王铁牛,立正!”
昏睡中的王铁牛只是手指头动了一动。钱弢接着大喊:“王铁牛,我们马上要出发去掏小鬼子的衣兜了,你要是再不起来,到时候我们掏到烟酒大洋就没你的份了。听到了吗?”
钱弢的话声刚一完,王铁牛噌地坐了起来,口中直念叨:“烟、酒、大洋,哪、在哪?”
“好你个王铁牛,你个憨货。敢情你在梦中尽想些烟酒大洋呢。”钱弢笑了笑说,说完马上又板着脸:“王铁牛,立正!”
王铁牛趔趔趄趄地站了起来,双腿抖了几下终于站成了立正姿势。钱弢没容他喘气:“向前看!齐步走!立正!向后转!”一连串地给王铁牛下队列命令。王铁牛在钱弢的命令下动作越来越利索。
“背上枪、举枪、子弹上膛、瞄准!”钱弢又下达一系统操枪的口令。王铁牛一个箭步,抓起靠在石壁上的一支中正式,熟练地完成钱弢的指令。
钱弢点了点头,在王铁牛面前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下:“这是什么?”
王铁牛也跟着用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下说:“这是连长在我面前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头,摇晃了三下。”
“好你个王铁牛,清晰、准确,看来没傻。”钱弢不由得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身体上有什么感觉吗?”
“有。舌头麻木,口里寡淡还微苦,肚子里老饿,还有点困。”
“行。各种感觉都还在,头脑灵活,行动也自如。看来是活过来了。”钱弢边说边转身吩咐身边的士后,“找炊事班长弄点稀饭馒头过来,稀饭多勺一勺,馒头多抓一个。跟班长说是我们王排醒了,肚子老饿。”
“连、连长。”王铁牛摸了摸脑袋,“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掏小鬼子的衣兜吗?现在吃早餐不会误了事吧?”
“好你个王铁牛,你还惦记着烟酒大洋呢,那是逗你的。现在正大清早呢,要是去翻人衣兜,小鬼子正张着枪口等着你呢。”钱弢边说边转身离去,“吃完你就好好地再睡一觉吧。可不兴再叫不醒啰,晚上我们再出任务。”
“是!”王铁牛挺身一个立正送走钱弢,然后转身一声嘀咕,“我记得上次爬出去摘小鬼子的面具是下午,咋一眨眼就成了早上?难不成还睡过头了。”
王铁牛的话引来坐在旁边的战士一声哄笑,包大力接话说:“知足吧,你都差点睡过去了,岂止是睡过头了。”
“睡过去了?哪能那样,不就吸了一口小鬼子布的大烟雾吗?没事,我老牛壮着呢。”王铁牛突然醒悟,“那我昨天晚上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东西?昨天晚上你们可有去掏小鬼子的衣兜?”
包大力摇了摇头:“掏没掏不知道,我也是因为挂了彩,被撂下了。不过,外面倒是狠狠地响了一通枪。然后他们一组的人回来了,最后是连长和梅林也回来了,又多了两个伤员。”包大力说完指了指坐在旁边的两个伤兵。
王铁牛把询问的眼光盯向两位伤兵。年长的一位说:“掏了一小会,可是我们掏弄的都是歪把子和弹匣。然后我们就去袭击了小鬼子的军营,把一大伙小鬼子引入了小鬼子自己的埋伏圈,最后他们相互火拼,我们就回来了。”
“那为啥你们会受伤?”王铁牛问,“没准是本事欠点吧?”
“去!你才本事欠点,我们十几个人,追我们的小鬼子好几百呢。我们跑一阵抠一棱子。小鬼子瞅不见,胡乱开枪,可那也是好几百条枪,一通乱射总也能中几个。”年长的伤员说,“所以我们就……”
“黑灯瞎火的,你咋知道好几百小鬼子?”王铁牛还想挖苦,“没准连影子也数上了吧?”
“是黑灯瞎火,可小鬼子的营帐还亮着电灯呢,小鬼子瞅我们是从明处往暗处瞅,我们瞅小鬼子是从暗处往明处瞭。虽说也没个数,可黑压压的一片总还是瞧得清楚的。再说后来他们两下里打了起来,那枪声可是一片一片的。后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着就解气。”伤兵自豪说。
王铁牛想了想:“嗯,跟着连长,啥事都有可能。”正说着炊事班长亲自给王铁牛兜来一钢盔的稀饭,抓了二个大大的白面馒头:“王排长,来,你的。昨天晚上都没吃,这顿给补上。”
王铁牛接过稀饭和馒头,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吃,连谢谢也不说,只是连连地点了点头。
就正王铁牛大快朵颐的时候,几个不是后勤队的兵在悄悄地嘀咕:“后勤队真是好,老能跟连长出去干硬仗,还能瞅着不少解气的事。”
“那是,听说他们的机枪可以使劲地搂火。我参军都半年了,还是昨天才摸了一下,还没等摸热呢,小鬼子就蔫下去了。”一个伤兵说,“使那枪还真带劲,一抠火子弹吐一串,枪口所到之处小鬼子倒下的可不再是一个,而是一片。”
“你就吹吧。不过,我听说他们还有不少的福利,而且看他们后勤队的人都好像比我们要精神。”另一个伤兵说,“不管怎么说,打完这一仗,我也要想办法加入后勤队。”
“对,我也要加入。连长还说了,只要我们不死,只要我们作战勇敢不怵小鬼子,我们就能加入。”
后勤组一分队的伤兵说:“连长有这样说吗?我好像听连长说要加入是要有本事的。”
“去、去!就你,入伍比我们长不了几天,不就当时能比我们多劈一块砖吗?”伤兵轻蔑地说,“告诉你,这半年老子也没闲着。现在的水平,比你当初那会强得多了去。”
“你强我更强,现在差得已经不再是一块砖了,而是整体了。”伤兵调侃说,“我现在看你们都有点大人瞅小孩子的感觉。是不是,小屁孩?”
“你!”伤兵开始动手挠起痒痒来。
包大力和王铁牛看到这,笑着对视了一眼。包大力阻止了他们继续打闹:“行了,都别闹了,小心蹦了伤口。”
正如钱弢的预计,接下来的一个白天小鬼子除了在加固工事外,都没有再来袭扰。
临近傍晚的时候,郑大彪又来找钱弢:“怎么样?歇了一天皮儿都痒了吧?”
“还别说,没有小鬼子开枪放炮,小黑漆漆的坑道倒还真是忒安静了点。一个人坐在里面闭上眼镜还真有点瘆得慌。”钱弢向郑大彪伸手过来,“弄支卷烟抽抽。”
“咋啦,你一向不都是抽烟斗的吗?”郑大彪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我这也没啦,烟盒都瘪啦。”
“没烟丝啦。要有,我还真不稀罕这玩意。”钱弢说着竖了竖手中的香烟。
郑大彪一屁股坐在钱弢身边:“没事,抽吧。这还是你给的。怎么样,又在想着晚上咋发财了吧?”
“有点烦神,小鬼子的工事也整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不可能像昨天那样再犯错了。”钱弢边说边挠了挠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咋整,该上些什么节目。对了,从小鬼子发动进攻到现在有多些时候啦?”
“从小鬼子发动进攻到今天上午就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啦。你就是现在发动进攻,等到我们突围出去,也已经要超过六十小时啦。”郑大彪说,“怎么?你也舍得走啦?”
“小鬼子老是这样围而不攻,没劲。”钱弢回答道,“而且我们不可能每天都像昨天晚上一样似的往外溜。再说我们储下的淡水也不多了,是时候跑路啦。整这坑道花了不少时间,猛一要留开还真有点不舍得。”
“你这坑道整得还真不赖,盖过国防部那些人修的永久工事。”郑大彪边说边感叹,“只可惜,所谓的永久工事,大多都不战而交给了小鬼子。”
“是呀,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在上海拼命死守,一放弃上海就拼命死跑。从上海到南京根本就没有进行过像样的抵抗,有工事又如何?”钱弢也不由得感叹。
“对了,想到怎么跑啦?”郑大彪回过神来。
“跑倒是不难,撒丫子跑就是了。”钱弢说,“难的就是那几个伤兵,总不能让他们也撒丫子跑吧。”
“我说不是,你要跑总得有个计划。比如谁来冲开小鬼子的防线,该用多大的火力。冲出去之后又是谁开路谁殿后,往哪方向该跑多少路。难道这些个都不要交待一下?”郑大彪问,“还有那些伤兵,你打算咋处理?”
“怎样来冲出小鬼子的防线、该往哪个方向撤离,这些我都心里有数。”钱弢说,“唯一没有数的就是该如何处置那几个伤兵,让跟着跑嘛,不现实。让他们留下吧,又太危险。郑连长,你们以前行军是怎么处理的?”
“这还真难说。有时候还在打仗就送伤员去了医院,有时候疏散到老乡家里,还有的时候把他们留给日本人,或者是让他们自杀甚至是枪毙。”郑大彪冷冷地说。
“什么?枪毙伤兵?”钱弢听了大吃一惊。
“怎么?没听说过吗?这就是铁血,是断臂求生。”郑大彪长叹一声,“这就是战争的无情。”
“这事我肯定做不来。”钱弢说,“行了,吃过晚饭再说,看来真得想个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