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野山开始解释,“她父亲并不是我的亲叔父。我们两家虽说是世交,可是由于家庭地位的悬殊,日常也少有走动。在我家遭到变故之后,却得到她父亲的力挺,对我父母也多有照顾。在德国的时候我并不知情,甚至还不认识美惠子。”
钱弢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所以你就报恩了?”
野山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所有的这些,都是我回日本以后才知道,包括美惠子陪同她父亲在德国讲学的事情。‘报恩’与上战场两选其一,我当然选‘报恩’了。”
“讲学?”钱弢问,“讲什么学?”
“美惠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现在的叔叔,是一位大学教授。我们碰到美惠子的时候是慕尼黑另一所大学的客座教授。美惠子到酒馆打工也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钱弢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钱,没想到你真的没死。他们不是在传你从崖上跳了下去吗?”野山话峰一转。
“怎么?你希望我死?”钱弢冷冷地一瞪眼。
“没有、没有,那能呢。”野山拍了拍钱弢的肩膀,“我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天神眷顾呗。”钱弢没好声气地说,“快要摔死的时候山神伸出一根鼻毛,让我抓了一把,然后就……”钱弢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山神?蒙谁呀,哪里还会有山神?”野山笑着问,“难道这也是军事秘密?”
“嗯,差不多也是。”钱弢微微地点了点头,“最起码不是什么适宜宣传的事情。”
“说吧。”野山坏笑着说,“你要是不说,我就去宪兵队报告,说在这酒馆里面发现了钱上尉的身影。”
“你威胁我?”
“算是吧。怎么,不行吗?”
“不行。”钱弢肯定地说,“从来都是我威胁别人,没有人能威胁我。”
“那算我求你了。”野山作双手合十状向着钱弢礼拜,“这样子总行了吧?”
“行,行。”钱弢受不了,“我告诉你,山神的鼻毛就是一株松树。我们当时被小松树挡了一挡,缓了缓才坠地,所以没摔死。”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这里被你们给发现了。”钱弢直接把时间拉到眼前。
“不、不,你这也太快了。”野山叫了起来,“他们不是说还往下扔手雷吗?不是说还派人到下面去找你们吗?怎么会没有得手?”
“无可奉告,我们摔下去就失去了知觉。”钱弢摇了摇头,“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得手,你应该去向他们请教。”
“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知觉怎么会跑走的?”野山死缠着要弄个清楚。
“真不知道,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
“那肯定有人告诉过你怎么回事吧?”
“他人之言不可尽信,也不可外传。”
“行,你不外传。”野山坏笑着说,“可是我发现钱上尉行踪一事,可保不准稍稍地会往外传上一传。”
“不,你不会的。”钱弢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野山,“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的。”
“不能保证。”野山换成一本正经的脸相,“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就直接去找清水求证,到时候引起清水的怀疑,或者是偶尔地说漏了嘴,那就……”
“真没你的办法,你怎么还这么好奇呢。”钱弢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在医院里听到的转述给了野山。
听完之后的野山也不由得摇了摇头:“钱,你真是命大,命不当绝。不过,我还是佩服你,单枪匹马敢去挑人大营。”
钱弢黯然地回应:“我也不想。”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野山又拍了拍钱弢的肩膀,然后趴在钱弢的肩上低声地安慰道。
“你都知道什么?”
“从你在武家沟跟他们找不愉快开始,到你重挫山下旅团、被国军解职、尊夫人遇难、单挑清水,还有就是眼前的诈死糊弄他们。”野山低声地一一数来,“我甚至还知道你绑走美惠子,打破我的鞋后跟。”
钱弢听了直摇头:“野山君,搞错了吧?怎么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呢?”
“心照啦,钱。”野山用平静的眼神盯着钱弢的眼睛,“我是不会冤枉你的。”
“那么肯定?”
“当然。”野山自信满满,稍顿又说,“钱,收手吧。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整个帝国的军队,你好几次死里回生,这就够了,干嘛非得把自己给折腾得没了。”
“我现在已经收手了呀。”钱弢张开双手让野山看自己的衣服,“这不就是一酒馆掌柜吗?”
“就一酒馆掌柜?这么简单?”
“简单一点不好吗?”
“又骗我。你如果经营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国茶楼酒肆还有可能是收手了,可你整得是全雷州数一数二的日式酒馆,把自己推到另一个风口浪尖,这是收手吗?”野山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钱弢,“信不信我让酒井来查你们。”
“不用你叫。”钱弢用手指了指门外几个摆小摊的摊贩,“酒井已经在行动了。”
野山从窗户的一角往外面一瞄,门外几个便衣侦探正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钱,你不怕吗?”
“怕!不过没得选择。”钱弢笑着说,“野山君,我们还是先进去喝酒吧。别把美人撂在一边太久,当心让人给拐跑了。”
野山听了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钱,不,村上君,你还是老样子。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就是吊儿郎当。”
“吊儿郎当好呀!我要是一严肃,准得出大事。”钱弢边说边脱下外面的印有大本洲字样的职业服装,交给大厅的服务员,并吩咐往包房里送些酒菜。
钱弢吩咐完对野山说:“里面请,今天我请客,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我可不敢。”野山边用汉语说边往包房里走,“我现在是一名保镖,职业的。”
钱弢也改用汉语回答:“保镖?没想到老兄也喜欢上了这个职业,我还以为老兄是护花使者呢。”
野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个,咱们还是喝酒吧。”
“好、好,喝酒。”两人重新进到包房在榻榻米前坐下。不一会就有服务生送上寿司和清酒。
“喝酒。”钱弢给自己的杯里满上之后举杯向两人示意,“欢迎两位光临,干了。”
“村上君。”美惠子也轻啜了一口清酒,“上次在德国,你们有三个人来喝酒,还有一位呢?”
“对了,汉斯呢?有消息吗?”野山也一口喝干了酒杯。
钱弢摇了摇头:“我们也没有联系,也许还在学习吧。”
“还在学习?”野山也摇了摇头,“战争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必要学吗?上战场可比上学强多了。”
“也许是学校比战场更完全吧。”钱弢又给自己满上。
“这些贵族。”野山抱怨道。
“贵族?汉斯是天皇的亲眷吗?”美惠子不解地问。
两人听到美惠子的提问才意识到此问题解释不清,也不宜解释。钱弢含混其辞:“也许吧,反正现在也联系不上,爱谁谁。”
野山也点点头,夹起一块生鱼片尝了一口:“嗯,不错。鱼片很新鲜,芥末也够辣。”
美惠子也被眼前的寿司所吸引,夹起尝了一口:“真的很美味,京都风味,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就一直没尝过这么好的美食了。村上君,有这样的美味,你们酒馆肯定会很红火的。”
“红火,要的。”钱弢又端起酒杯劝酒,“还望两位以后多多关照。”
“村上君,我能提个问题吗?”野山突然用汉语对钱弢说。
钱弢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答未必是真。”野山笑着说,“这个我早就了解。”
钱弢听了微笑不语,一旁的美惠子却用日语提出了抗议:“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欺负人?没有呀。”钱弢无辜地摇了摇头。
“你们用汉语交流,就是欺负我不懂汉语,这就是欺负人。”美惠子抗议道。
野山赶紧用日语安慰:“我跟村上要讨论一些男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美惠子哼了一声,作出不高兴的样子,扭头不理。野山劝解:“小姐还是尽情地享用美食吧。”
“说吧,野山。”钱弢解围,“有什么事?”
“我叔叔经常劝我要为国效力。”野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在不违背誓言的前提下应付一下他们,村上君觉得如何?”
“各人的誓言各人自守。”钱弢淡淡地说,“我当初就没有反对野山君为国效力,只是如果你用从我这里学会的东西去杀中国人,我就要制止。”
“放心吧。”野山说,“你还真以为他们会让我上战场吗?”
“哦,那你能干什么?”
“我不会离开叔叔的。”野山继续说,“充其量就是帮他们跑跑腿、运送些物资啥的。”
“不出谋划策?”
野山摇了摇头:“不,就是想出谋划策,也没人信呀。”
“给你提个建议,能让你为帝国出最大的力。”
“说。”
“让宪兵队把我抓起来,马上就省下二万银元,效果立竿见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