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中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是不能放,虽说有些蹊跷,可毕竟是铁证如山,放之有徇私之嫌。二是又不能杀,杀之也难逃武断之责。毕竟只是一个单一的死物证据,此外再也没人、没物可以证明情报是他偷的,是他要泄露出去的。而且此人可能与上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又该怎么办?”一向老奸巨滑的廖光一也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没一会参与审讯的田副官和另一参谋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廖光一皱着眉头问。
“这事没法干。”田副官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拍,“还是那样一声不吭。更可气的是他手下的那些兵居然每天都给他送酒送肉。宪兵阻止他们还遭他们的武力威胁。刚才稍一推搡,他们连就来了四十多个兵,叫喊着要灭了宪兵。”
“每天还送酒了?”廖光一问,“他们不是说只是送些食物吗?怎么还会送起酒来了?”
“不知道,反正一直都有酒。”田副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每天都这样,这那里是隔离审查,简直是休闲度假。那吃食比我都好。而且这几天每次审讯,嫌犯都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两位长官还是换人来审吧。”
陈光中说:“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这事,依你看该怎么办呢?”
“这个简单,一是杀了,秘密把他处决了事;二是放了,只是如果我们这次把他放了,日后就有人敢把我们师部给敲散了拿去卖啰。”田副官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再后面加了一句。
“行,你们先下去吧,我们再考虑考虑。”廖光一吩咐两人下去。
两人下去之后,陈光中问:“你有对策啦?”
“还真成烫手山芋了。”廖光一叹了一声,“查了十几天没有丝毫的线索,他们连的士兵一口咬定包是从营房外面捡的,里面就一包银元。至于布防图是如何缝进包里,包又是如何被扔到他的营房外面,全无头绪。”
“那怎么办?我们总这样捂着也不是个事吧?”陈光中问。
“不就是放和杀吗?这事全看师座怎么把握。至于他手下的那些个歪瓜裂枣,不足为虑。难道我们堂堂一个六十三师,还能怕了手下的一个连队不成。”廖光一满不在乎地说。
“放和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们现在来分析一下。”陈光中说,“放,一是担心以后的师部真有可能会不设防;二是我们冒功请赏的事会不会让他从中作梗破坏;三是我们放了他以后,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的为我们卖命吗?他会不会还存在报复的可能呢?”
廖光一听了连连点头:“这个难说,所谓人心隔肚皮。”
“杀嘛,倒也有些麻烦。一是怕他那些手下闹事,二是上面发现怪罪下来。”陈光中又分析道。
“他的那些手下倒也不是太大的事。把他杀了,提他手下的上来,基本就可以稳住,再不行就给几个闹得凶的都提上一级就完事。至于上面,我想问题也不大。毕竟我们也是铁证如山,非常时期非常做法,我们也是从提防日寇渗透考虑的。”廖光一媚笑着说。
陈光中仔细地想了想,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办吧。只是我六十三师又少了一员虎将。”
“师座也少操心会有人拉了你的队伍。”知晓陈光中底细的廖光一逢迎拍马。
“哈哈,知我者参谋长是也。”陈光中大笑,笑完又正色道,“这事不能由我们来办,得给自己留一级台阶,对上对下都好有条退路。”
“师座的意思是?”
“你不是管着六十三师的军统一脉吗?”陈光中说,“明着就把这案子发到苟团去审,让他们处置。暗地里给他们下达除去的命令。这样不管是以后上头追查下来,还是他们下面的闹事,我们也好居中调停。要是由我们出面,那就不好办了,他们非得捅到军长甚至是集团军那里去。到时就超出你我的掌控了。”
“高,实在是高。”廖光一连连竖起大拇指,“还是师座有见地。明天我就把他转到苟团去,保证三天之内人头落地。”
“行,办吧。省得老捂着烫手山芋。”陈光中点头答应,“只是我们还是查不出师部的内鬼。”
“不管我们是杀还是放,内鬼同样查不出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廖光一说完理了理东西转身出去。
三天后的上午,钱弢被拉出团部的审讯室来到一处旷野。林颖之作监刑官前来问钱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要送我上路了吗?”钱弢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不错,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有山有水,宁静而又别致。”
“临到死了,嘴还挺臭。”林颖之,“你究竟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没有就送你上路了。”
“说,当然要说。”钱弢淡淡地一笑,“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我有那么傻吗?到死了还替人扛着。”
“那就说吧,要不该让人说我不近人情。”
“这话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不能让其他的人听到。”钱弢一脸坏笑地说。
“放屁!有话就说,过期不候。”林颖之有点不太耐烦。
“那我真说啦。”钱弢大声地说。
“说吧,说吧。”林颖之催促。
“我是与小鬼子有勾结,不过那都是受了你们的顶头上司,也是我的上司戴老板的指示。”钱弢大声地说道。
“停!”林颖之一听着急了,“不管有没有这事,这事都不能囔囔。”
“是你让我大声地说的,再不说我就没了机会,你当我傻吗?”
林颖之靠得钱弢近了一点:“说吧,小声点说。”
钱弢使劲地抽动了几下鼻子:“又用了香水。不过可惜,是劣质货,不会是小鬼子赏的吧?”
“你!”林颖之怒目相视,手里拿着一支皮鞭要抽,“还没给你上过刑,看来你是皮肉痒了。”
早先就站在现场的王铁牛上来拦住:“林少校,不要这样。我这里有一顶帽子可以罩住他的口、眼、鼻、耳,可以让他少恶心你。”王铁牛边说边拿出一个黑布袋套在钱弢的脑袋。
“王铁牛,你要干嘛?”钱弢忍不住大声地问。
钱弢的问题也是林颖之的问题:“你要干嘛?你们一向关系不是都挺好的吗?今天怎么转了性啦?”
“谁跟他关系好。”王铁牛不屑地说,“以前都是让他给蒙蔽了,受他利用,替他卖命。他老拿我们当牛当马,还经常又打又骂的,今天是专门来送他一程,看开心的。”
“他不是还救过你的命吗?”林颖之半信半疑,打量了一下现场,觉得自己还能压得住。
“是救过我的命,可我早还了。他当时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他卖命,我早就看清楚了。”
林颖之再上前来问一次钱弢:“你还说吗?”
“说,当然说。不说,我不是冤死了。”钱弢压低声音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戴老板指使,戴老板,不,包括我们的蒋总统都跟小鬼子有着密切地接触,我有时就充当个跑腿的。”
“你说这个可有证据?要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林颖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
“证据当然有,不过我不能给你看。”
“不能给我看那就是没有了,你这个人就好胡咧咧,我懂。”林颖之说完给宪兵发出执行准备的口令。
“证据我当然有,像我这么精的人,能不保留证据吗?”钱弢冷冷地,“像我这么精明的人会把证据放在身边吗?”
“不管你有没有证据,一声枪响之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林颖之冷冷地说,“就算你真是戴老板的线人,戴老板也会另找一人代之,因为你已经暴露了。”
“行。既然你一定要争分夺秒地送我上路,那就来吧,告诉你的手下瞄准一点。”钱弢冷冷地说,“只是可惜,过不了十几天我们的政府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是瞧不见啰。戴老板要下台,就连我们地蒋总统也有要下野之虞。当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少校可以担待的了的。”
“你说什么?你还翻得了天不成?”
“天是翻不了。”钱弢冷冷地说,“我突然有个讲故事的冲动,不知林少校有没有兴趣听呢?”
“别说故事了,你的故事都是蒙人的。”林颖之自然而然地抗拒。
“既然这样,那就行刑吧。”钱弢浅浅地一笑,“看来我的故事还得留到阎王殿去讲了,不知阎罗王听了我的故事会不会赏我个小鬼头目做做。”
“行、行。讲吧,快点。”林颖之抱怨,“真是事多。”
钱弢清了清嗓子:“话说春秋时期,公孙班助楚伐宋,制造了包括云梯在内的多种攻城利器。墨子闻言昼夜兼程赶去阻止。两人在楚王面前演试攻防,作为攻方的公孙班九技之后技穷,作为守方的墨子守城的方法却还有盈余。公孙班最后无奈地说‘我知道有一办法可以对付你,不过我不说’。墨子也说‘我知道你要怎么对付我,我也不说’,楚王不解其故,请教墨子,墨子说‘公孙班的办法无非就是杀了我,这样宋国就没有人可以帮着守城了。而我的三百个弟子熟悉了我的战法,已经站在了宋国的城楼之上了’。最后楚王觉得攻宋没有把握,只得作罢。”
钱弢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林少校,你说自幼就听了老和尚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我还会把证据留在身边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一外国友人,我早就把证据邮寄给他了,如果他没有定期收到我的平安信件,就会在全世界的主要报纸上把它公开出来,到时候恐怕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知晓,而且说不定外国的友帮比中国人知道得还早。这可真是开了国际玩笑了。”
“放屁!谁相信你的话,满嘴跑火车。”林颖之听了半信半疑。
“能不能信我的话,其实很简单。你给戴老板的办公室挂一个电话,不就全都清楚了。到时候回来再处理我也不迟,难道我还真能飞天了。”钱弢建议说。
林颖之听了之后对宪兵下令:“放下枪,看住他。”说完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林颖之刚一离开,王铁牛和李子棋各掏出一盒烟来到五个执行枪决命令的宪兵面前。
“止步!”宪兵小队长要王铁牛和李子棋站住。
“没恶意,没带武器。”王铁牛和李子棋边说边拍了拍了身上,“借个火,借个火。”说完嘻笑着掏出香烟靠了过去。
宪兵小队长接了王铁牛递上的一支烟,并掏出火柴给王铁牛和李子棋点上,王铁牛和李子棋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往几个宪兵的脸上各喷了一口,嘴上嘻笑着说,“宪兵辛苦,你们先来一口。”
宪兵吸进烟雾,不到数秒全部瘫软在地。与此同时,王铁牛朝小树林一挥手,一个跟钱弢一模一样装束头戴着黑布罩的人被架到钱弢的位置。几个人又摘下钱弢的面具,推搡着钱弢往前走。
“连长,快跑!小树林。”王铁牛在一旁催促道,“没事。你快跑,这边有我们。”
王铁牛看着远去的钱弢一行,又和李子棋再一次向几个宪兵走去,李子棋把几个宪兵掐醒,“喂,你们怎么啦?快看,嫌犯要逃跑啦,毙了他!”
几个头脑还晕乎乎的宪兵看到一个跟钱弢一样装束的人正挣扎着往前跑,一个个都举起了枪,宪兵队长忙着下令:“站住,再跑就开枪啦。”
嫌犯继续逃跑,身后的枪声终于响起。一旁站着的三连几个士兵也举起了枪,一齐开枪射击,射向的是嫌犯头脸位置。
林颖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接通戴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之后,讨来的只是一通臭骂,还有就是冷冰冰的一句:“放人,此人不可能是奸细,永远不得再查。”可没等林颖之出得办公室执行命令,外面一阵急促的枪声让她陷入了困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