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花见回答，“大炮被大山挡住，怎么拉得过来？好几吨重，没路没车的。”
“没有办法。”山下说，“只有一个办法——困，困住他们。把他们围死，等着他们弹尽粮绝。”
“围？这就是你们的办法？”清水不屑地说，“你们不去攻，人家就不会弹尽。至于粮食，我们更是拿不准。围又得围多久？只怕到时他们又会像泥鳅一样给溜了去。”
“他们要溜，我们求之不得。”山下说，“我们在他们要溜的路上布下口袋，等他们入网。”
“但愿吧，山下君。”清水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提醒你，这群人不容易入网。不对，你还得小心你自己的网。”
清水说完转身离开指挥所，花见连忙追出来：“清水君，你这是去哪？”
“你们布置围吧。我要休息一下，两个晚上没合眼了。”
钱弢他们在坑道里的毒气都飘走之后，又恢复了阵地的原貌。让他们感到失望的是他们后来又白等了半个下午，小鬼子以后再也没有发起过像样的进攻。傍晚时分小鬼子在山脚下修起了防御的阵形。
钱弢在望远镜里观察到这个情况之下，让自己的弟兄放松一下。每个方向只安排了一个士兵值守，其他人原地休息。自己也斜靠在坑道中打起了盹。
天完全黑透时，小眼镜过来请示晚餐问题才把钱弢摇醒。醒过来的钱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怎么啦？有事吗？”
“晚餐咋整？还像昨天晚上在山坡上生火吗？”
“现在四面都是小鬼子，最安全的地方是山顶。你让炊事兵到山顶营部的防区看看，看一下营部的炊事房有没有给炸平。炸平了也就在上面垒个锅台生火造饭吧。”钱弢说，“跟他们说辛苦一下，一早一晚都得趁天黑才能做饭。”
“明白。”小眼镜转身离去。钱弢揉揉睡眼，一边趴到观察窗口看小鬼子正挑灯修整防御工事，一边又掏出了旱烟袋。
一旁负责警戒士兵小吴看到钱弢直盯着小鬼子伺弄工事，跑过来问：“连长，小鬼子这是在鼓捣啥？”
“小鬼子这是在认怂。”钱弢笑着说，“他们的三板斧使完了，不顶事。所以想修工事，想困住咱。”
“困住咱？”小吴说，“把我们困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小鬼子也挺毒的。”
“叫小吴，是吧？”钱弢笑了笑，干脆坐下来和哨兵聊天。
“是。”小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多大啦？”
“二十。”
“为啥会来扛枪吃粮？”
“被抓壮丁呗。”
“抓壮丁就把你给逮住啦？”钱弢笑着说，“瞧你那熊样，在自己家熟门熟路的，还能让丘八给逮了。”
“不、不是。”小吴摇了摇头，“被抓住的是我哥，可他有家小，我娘就求我顶他出来，所、所以就……”
“哟，没想到你还挺孝顺、挺仗义呀。”钱弢又问，“那有没有恨政府？”
“没有。出来看到了小鬼子的残暴，虽、虽然小鬼子还没到我们那地，可如果我们都不出来扛枪吃粮，小鬼子迟早会祸害到我们那。”
“嗯，有觉悟。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有爸妈，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成家单过，就这。”几句话下来，小吴越说越顺溜，那份害羞腼腆的情绪也抛在了脑后。
“现在你出来了，你爸妈就成了单过啦。”
“嗯，是这样的。”小吴点了点头。
“家里还富裕吧？”
小吴摇了摇头：“不富裕，要富裕就可以买丁充数，用不着自己来。”
“那可有寄点钱回家？”
“没，我也是跟连长前后脚到连队的。这部队小半年都没开过饷。”
“你个憨娃子，没开过饷就不会支借吗？”钱弢说，“我们连里不是可以支借吗？”
“支借？这不太好吧？连里能有多少款项供我们支借？”小吴说，“发薪不都是上面拨下的款子吗？”
“你管得着。”钱弢瞪了小吴一眼，“没钱咱管小鬼子伸伸手就是了。你看这下面，你到下面小鬼子的身上掏摸一阵子，小半年的薪饷不就都有了？”
小吴一听到这眉开眼笑：“行、行。连长，要不晚上俺真去掏掏？”
“我这是打个比方。晚上你要真敢去，小鬼子管你吃够枪子儿。”钱弢唬住小吴。
“说啥呢？乐呵呵的。”郑大彪从后面的坑道里走了过来。
“没啥，我们在猜晚上是吃面条还是米饭。”钱弢岔开话题，“我刚迷糊那阵不是看你坐在我旁边吗？醒来不见影了？”
一旁的小吴听了钱弢的话直犯迷糊，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唠家常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米饭面条？”摇了摇头之后，站一旁警戒去了。
“也就你，这环境、这时间能睡得着。”郑大彪边说边点起了卷烟，“我可不行。”
“人哪，七十二小时要不迷上一觉，准完。就是不完，头脑也是一团浆糊。”钱弢说，“所以，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一定要能抓住机会补觉。该睡的时候一定要睡，要不顾一切、使尽全力地睡。”
“我明白了，你们晚上又要玩什么花花肠子。”郑大彪说，“这次你肯定要捎上我，要不然跟你没完。”
“啥有完没完？你还当升官娶婆姨呢，好事！”钱弢说，“跟小鬼子面碰面的事，咋整都离不了一个险字。”
“我乐意，行不？”郑大彪露出生气的表情，“我老郑就好这口，可以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钱弢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小鬼子正山下扎篱笆布口袋呢，你要乐意晚上溜下去找他们手谈手谈，我不介意。”
“我说，钱上尉，你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谁说要找小鬼子手谈啦，我那是想参加你们的行动。”
“第一，我们并没有说今天晚上有行动；第二，就你这该睡觉睡不了的性子，晚上就是有行动也去不了。”
“我咋去不了？你还当我能在小鬼子面前睡着？”
“还真不是不可能。你昨晚也是一宿没睡吧？你想想如果让你在一个背风暖和的地方伏击小鬼子，一二个小时之后你就没有可能睡着？”钱弢露出不屑的表情，“打出震天的鼾声都有可能。”
“你咋知道我打鼾？”郑大彪说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不会睡着的，你就带我去开开眼吧，也好让我长长见识，以后对付小鬼子也多一段经历。以后也知道该怎么收拾小鬼子。再说这天寒地冻的，两个晚上不睡也不会睡着。”
“这样吧，如果有任务就通知你。”钱弢说，“不过，现在还真没想到有什么任务。下面小鬼子正扎篱笆呢，晚上肯定不得完，应该是要挑灯夜战。你看，小鬼子的发电机都整出来了，都已经挂上灯了都。”
两人正聊着，炊事班长挑着一担热汤面和一箩筐的热馒头过来分发。钱弢跟其他士兵一样右手拿下头上的钢盔接了一勺腊肉汤面，左手抓起一个大馒头：“班长辛苦了，这两天真是起早摸黑的。”
“连长，别这么说。”炊事班长老黑笑了笑，“看见你们打胜仗，我就解气。你瞅瞅外面山下倒的那些个鬼子，那是甭提有多解气，就是死了都值当。”
“死了就不值当了，以后还有更多解气的事等着你去瞅呢。”钱弢边吃边说。
“对，死了不值当，我还要瞅更多解气的事。跟着连长就是好，不但吃食好，还有解气的事能瞅着。”老黑又塞过来一个馒头，“连长辛苦，多吃一个。”
“不、不，一个就够了，多了吃不了。”钱弢把馒头放回了箩筐，“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们在煮饭的时候听到炮弹飞来的呼啸声，要记得躲开一点。我们可不能为了吃上一顿热乎的汤饭送了兄弟的性命。吃罐头就干粮也一样可以收拾小鬼子。”
“诶，行。连长关心我们呢，我知道。该躲一定躲，煮饭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炊事班长边说边分发食物，不一会就消失在坑道中。
钱弢还没来得及喝光钢盔里的汤面，小眼镜和赵志贵就找来了。钱弢看了他们一眼：“干嘛？想来帮我擦洗钢盔吗？早了点，还没来得及喝完呢。”
小眼镜和赵志贵都咧嘴一乐：“帮连长擦洗钢盔，应该的、应该的。”
“马屁。”钱弢白了两人一眼，“啥事？说吧。”
“我们就是想知道晚、晚上有没有什么活动？”
“活动？能有什么活动？”钱弢冷冷地说，“没有什么活动，睡觉。有活动会找你们。”
一旁的郑大彪随声附和：“你看，不仅是我觉得晚上有活动吧？他们两跟我一个感觉。”
“有觉不想睡，还想要干活，真是稀罕。”钱弢轻蔑地说。
郑大彪说：“这还不都是因为对你的了解，知道你是善于夜间活动的夜猫子。”
“想干活？”钱弢喝完汤面之后问，“现在有两个活，你们干吗？”
三个人都点了点头，钱弢把钢盔往他们仨中间一放：“第一个活拿雪擦洗钢盔；第二个活去把那张军事地图拿来。”
赵志贵把钱弢和郑大彪的钢盔一起交给旁边刚吃完的士兵：“一齐擦擦。”士兵接过钢盔到窗口兜了一钢盔雪，坐在坑道里擦了起来。
小眼镜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找出了地图。钱弢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捉摸起地图来。一捉摸就入迷，期间有怒有笑，有摇头有点头。
半晌钱弢抬起头一看，三人还坐在地上傻等：“你们咋都不去休息？”
“我们还在等活干呢。”郑大彪懒洋洋地说。
“刚才两个活不是都干完了吗？嫌少呀？”钱弢问。
“哦，不少、不少。帮你干生活上的活不少，我们想干收拾小鬼子的活。”郑大彪赶紧接上说。
“还是睡吧。”钱弢严肃地说，“如果知道有任务就会睡不踏实，你们这是何苦呢？我如果有任务不找你们找谁？对了，王铁牛现在怎么样了？”
“铁牛的情况不太好，还没醒来。卫生兵说他是吸入神经性毒气太多了，怕是很难再叫醒了。”小眼镜回答说。
“让他再睡睡吧，够辛苦的，明儿早上我一叫准醒。”钱弢说完又问，“另外那两个兵呢？”
“那两个兵已经不行了。”赵志贵干脆地说，“和上午那几个兵的遗体一样都还放着呢。”
“行。那我们就先去送送他们。”钱弢说着收好地图，站起来朝仓库走去，“就把他们都安葬在山顶吧。”
钱弢一行人在山顶摸黑把几个士兵安葬之后，形色都显得凝重。钱弢指着下边正在修工事的小鬼子说：“现在真的没什么事了，都去睡吧。你们没看到下边的小鬼子正彻底修工事吗？我们总不能也去给帮忙吧？”
“行。”三人都点点头各自找地休息去了。钱弢在三人远去之后又分别找到四个方向的哨兵，跟他们各自嘀咕了几句，然后在坑道里也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斜坐下睡觉。
凌晨一时，钱弢不仅叫醒郑大彪，还叫醒了以赵志贵为组长的后勤队一队共十五人。十五个人醒来之后看到穿着一身雪地隐身服的钱弢立马来了精神，也跟着穿起了雪地隐身服，不少士兵还拿上趁手的枪支。
钱弢冷冷地说：“枪就不用拿了，到下面随便拿支小鬼子的使使就是了。”
几个士兵听了之后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习惯了。”
“现在小鬼子已经停止了施工，想必是去休息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得到很好的休息，去闹腾他们一下吧。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给你们下圈套，请君入瓮。南边的灯比其他几边的灯更暗更稀少，他们这是在给我们下路条呢。”钱弢说，“下面我宣布命令。据我推算，他们必定会在前面的一个叫葫芦谷的山谷中设下口袋，从两边夹击我们。就像他们昨天晚上伏击我们师主力一样。”
“连长怎么知道他们伏击了我们的师主力？”赵志贵不解地问。
“这还用问吗？几千人的师主力，打了大半夜才冲出去。难不成几千人争相逃命还不能在几十分钟之内撕开一道口子？”
郑大彪想了想，肯定了钱弢的说法：“真有可能是这样，要不然不出半个小时准能冲过包围圈。”
钱弢接着说：“葫芦谷两边狭长，是我们往南边撤的必经之路，而且两边的山势和山坡上的灌木都很适合打伏击。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先去偷袭他们的营账，把阵势搞大一点，引小鬼子来追赶我们。然后我们就边跑边射击，把他们引进葫芦沟。到了葫芦沟前你们都在沟口埋伏，等我把小鬼子引进葫芦沟。我再在沟里会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啊！杀过这条沟我们就回家啦！’，你们就从后面把小鬼子给包上，然后学小鬼子的话喊上一声‘杀嘀嘀’，再就使劲搂火。明白了吗？”
“明白，就是让他们自己互相残杀。”赵志贵问，“可是我有意见，为什么会是你把他们引进沟里？这活应该由我来做。”
“放心吧，能射杀我的人还会生出来。不就是找到一个掩体藏起来，然后对着山上大喊一声吗。没事的，我一定会全身而退。”钱弢说，“你们等他们上下打成一片的时候就撤，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上山。好了，现在开始行动。”
钱弢说完正要带着后勤一队离开，不属于后勤一队的梅林冷不丁加了进来：“我要去，而且还要由我来引小鬼子入沟底。”
钱弢一皱眉头：“你不是一组的，你的任务是看好这个家。”
“我是猎人，我能找到很好的掩体，然后大喊一声的。”
“就你？你那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个长官。”钱弢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不，我看还是这样。我们一起进沟，在进沟之前只要大声地说上一声‘赵排长，你领一个班到前面的沟里去看一下，要快。不管沟里什么情况也要马上出来汇报，后面的大部队马上赶到。’这样既可以通过脚印骗小鬼子入沟，也可以骗坡上的小鬼子放过你们，专等后面的大部队。”
“嗯，这样很好，我们大家共同进退。”赵志贵和郑大彪都点了点头。
郑大彪思考再三提出自己的问题：“还有二点，一是你觉得小鬼子能听懂我们的话吗？二是后面追击的小鬼子会不会知道前面有埋伏呢？”
“第一，每支小鬼子部队里面都有中国通，我们的话他们的指挥官肯定能听懂。第二，设伏的事肯定只有设伏的部队和小鬼子的高层知晓，你觉得小鬼子会派一个高层来追击我们吗？”
郑大彪想了想说：“一般来说，是不会。”
“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拐了沟前那个手肘弯之后任何人都不准再开枪，快速往沟里跑，跑一圈然后赶在小鬼子到沟口之前回到沟口隐蔽。等到小鬼子完全进了沟底，你们封住沟口就喊出那声‘杀嘀嘀’，然后再搂火。当然，你们喊了那声之后，我们也会在沟底喊出我的台词，还会朝两边的山坡上打上一棱子。剩下的就是看小鬼子的表演啦。”
“等等，我们不是一起进去一起出来吗？怎么还会有人喊台词有人打枪？”赵志贵问。
“我们是一起进去，可是出来的是你们。不包括我和梅林，我们要在里面潜伏，完成了那声喊和那一棱子扫射。”
“好是好，只是这样子，连长太危险啦。”赵志贵说，“不行，必须由我来替你潜伏。”
“别废话了，你去我更不放心。”钱弢边说边解开隐身服露出下面小鬼子的军服，“你还真以为他们能打到过年哪。打不了几十分钟，他们肯定会发现上当受骗。接下来当然是握手言、救治伤员，我只要把外面的这身随手一抛，我就是小鬼子中的一员。到时候我搀上一个伤员慢慢地走在队伍的后面，这黑灯瞎火的你还怕我走不回来？稀罕！”
赵志贵听到这里也不好再说什么，嗫嚅着说：“那、那好吧。”
“对了，梅林。你要去也得在里面套上小鬼子的军服。要快，我们在山下边找武器边等你，过时不候。出发！”
特战队员很容易就在山脚的日军尸体堆中找齐了称手的武器。钱弢一打量还是歪把子居多，当然手雷和弹匣也不少。
钱弢看了看手表，搜集队员再一次布置任务，压低了嗓音说：“现在是凌晨一时四十分，我们要在二时三十分之前打响偷袭小鬼子营帐的战斗。小鬼子既然在南边给我们留下了空隙，那我们就去承他们的情。我们就通过这个空隙直捣他们的营帐，到了他们的营帐我们就用手雷催他们起床，一个营帐给上二三颗手雷，等小鬼子冲出营帐之后就用机枪问候他们。注意火力要猛，打痛他。然后又要示弱，让他们发现我们的人数不多，引他们来追。最后就是边打边逃，分批次阻击他们。再强调一次，我们必须灵活机动，我可以允许计划失败，也不能允许有人受伤，更不愿……”
钱弢没说出后面的话，下边的队员都轻声地应了一声：“是！”钱弢正要率队再次出发，梅林小跑着来到跟前，手上还握着刚从地上捡起的歪把子和几个来不及塞进衣兜的弹匣。
钱弢一挥手，发出低沉的声音：“出发！”
一切都如钱弢所料，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南边的缺口溜了出去。在小鬼子的营帐前解决了两个哨兵之后，就如入无人之地地进入了小鬼子的营帐。钱弢一挥手，队员们纷纷掏出手雷扔进小鬼子的营帐催人起床。当小鬼子衣衫不整地冲出营帐之后等着他们的又是一阵狂暴的歪把子弹雨。
等小鬼子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来袭营的只不过是十几人的小分队，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观察的小鬼子大队长当然是怒不可歇：“八格！居然是小分队。给我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