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上了岁数的长辈吃饭,其实也是一项苦差使,谈话内容尽是身体调和,养性补气,百草之性……紫兰忙着给宝宝喂她有手指捏着稀烂的鱼片、香菜叶子和大列巴面包。小家伙喜欢吃味道,妈妈搓成团放到他嘴边,不用塞,他虽然没有牙齿,但他用小巧的舌头翻掠几下,脖子一伸,便硬咽了下去,有时候抻得脖子直直地,他还要吃,妈妈想捏烂一点,他便“嗯、嗯”要吃。有时候,菜叶子有点纤维,容易黏在喉咙,他反胃出来,你以为他会吐掉,他咕一声,猛咽了下去,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惊呆了的妈妈——
方老看到鲲华性情,想起他家福华,半天无语。其实他是知道的,看孩子长相、性情便知道是谁的种,现在看鲲华狼吞虎咽的样子,傻瓜都看得出鲲华和福华是什么关系了。
王学兵副总理大加赞赏:“虎父无犬子。你看这吃相,啊,绝非凡品。龙种,龙种,了不得,实在了不得。”
紫兰瞟了韩宝来一眼,半嗔半笑道:“韩宝来老是拿他当试验品,白天要他在地板上爬,哭也不抱他,他说他要摸索出一套训练男子汉的婴儿军训方法。我说是虐儿。韩宝来这家伙脑子就是不正常。还没满一岁,就对宝宝这么狠心。韩宝来的心,不是肉长的。”
“宝来是铁石心肠,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就没有那么硬的脊梁和铮铮铁骨。”屈武子主任是有感而发,“天生傲骨。其实,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即使我在主席身边,我也感受不到这种荡人肺俯之气。我在宝来身边,虽然宝来对我优礼有加,以师长相待,但总觉得这年个年轻人让我浑身不自在。哪不自在?我枉为人师?我技不如人?我百无一用……我就有一种紧迫感,一种急于挖掘出潜力表现自己,让他不敢小视我。这不只是我有这种不近人情的感觉,甚至连周朝晖同志私下里对我讲,宝来不到一个月,把一名党校校长的法衣脱掉,让他成为一名实干家,雷厉风行地办事。我也是啊,我也是学院派,我到他手下,可以说是手下,我从来没有那么争分夺秒的办事情。一周之内,搞出一场大型别开生面的国际竹文化节,一天一场国际大赛啊,海内外的顶尖人士都荟萃一堂,那不是开玩笑的。”
“老屈的变化看得到,真看得到,啊,对不对?”总理用筷子虚点着,大家深表赞同。谁能想到一个书吊子,现在当起发改委主任,他的远见卓识,现在得到各方面的刮目相看,许多政改项目陆续出台,启动了轰轰烈烈的政府廉政制度改革,过去公车几乎是私家车,现在公车一律管控;过去大酒店,许多高官可以随意签单,现在谁也不敢拿公款到酒店消费;过去政府采购、招标都是暗箱操作,现在与国际接轨,全部接受国家公正员公正、媒体监督、国家审计、反贪局审核;过去官员出行,那是前呼后拥,现在简车出行,明察暗访;过去老百姓办好一件事件可不容易,求爹告奶奶,现在到政务大楼,一次性办成功……
“是啊,以前,啊,我不是乱说的,屈老身上有一股酸腐之气,现在啊,怎么突然——啊,突然有一股兰草的淡雅馨香。”
王学兵调侃的话非常高妙的,让在座的都捂着嘴发笑,紫兰哧地一声,可不敢大声笑,她掩饰自己的夸张表情伏在韩宝来肩膀上暗笑,鲲华由韩宝来抱着。韩宝来知道王爷爷的话有所指的,一是屈老现在迎娶的音乐教授凌烟阁,二是屈老现在看上去很俊朗。
“相见恨晚。”韩宝来想笑不敢笑,脸上有抹不去的坏笑,“我要是早认识屈老三年的话,我可能没有眼前这么多麻烦。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再难挽回了。”
韩宝来的话让紫兰狠劲掐了一下。紫兰正色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说过这话,我辈子确实享尽了过去帝皇难以享受的生活,我这辈子肯定值了。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欠你的,迟早是要还的。我现在要抓紧时间还,不要等到最后那一刻,讨债鬼一起上门讨债。能还的,现在就还。”
“说糊涂话了。”总理要以正视听,“我看是周瑜打黄盖,怎么说?”
大家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总理加得了语气。
张行健副总理喝了一口红酒才说,好让他的话有一种流兰气息:“宝来,总理让你不要背思想负担。只要为国效劳,你无暇理会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据我所知,她们都过得很好,大多收入上亿,有什么好担忧的?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国事当中,以国事为重。”
“话又说回来,这些年,随着宝来的成熟,基本上走出了感情的旋涡,偶尔给人家围困了,你也知道虎口脱险,这是进步,扎扎实实的进步。”王学兵深有感触地说,“突出重围。你在感情方面再不能犯糊涂,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走出泥坑。其实,这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有些熬不住的,纷纷嫁人了。这是好现象,只要她们都嫁人了。你就解脱了。”曾庆林敲着桌子道,“所以啊,你要鼓励她们嫁人,不要留在身边,留在身边就是定时炸弹,算不定哪天就会爆炸。”
“知道了。感谢长辈指点迷津。”韩宝来听这些话耳朵都起茧了,当然这些都是尊长的肺俯之言,老人不讲古,害了年轻人吃了苦。韩宝来何尝不知道厉害,只是事到临头,还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
方老夹起一块鱼片,禁不住忆苦思甜:“我们开到了腾格里大沙漠里,一边屯垦,一边大练兵。那风沙扑面而来,我带着侦察连训练,我得以身作则,我抗不住,整个连就抗不住。我那时候身体,不说是铜墙铁壁,起码也是久练成钢。啊,我带头在风沙里当着烈日负重徒步行军马拉松训练,这个是不含糊的。有的战士就那么躺下去,急救都来不及,但是我们有一种放松方法,我们称作金刚罩功夫。我们内含丹元,意守丹田,调匀气息,开动双脚,深一脚浅一脚就在漫天沙海中急行军,那完全是靠钢铁般的意志,不屈的信念。”
韩宝来来劲了:“方爷爷,你传方大哥金刚罩功夫没有?”
方正老爷子仰天长叹一声:“我原以为你们这一代是惯坏了的一代,啊,不说了,我孩子是文弱书生,学问是过得硬的,功课门门是优秀,但吃不得苦。我在你身上,我仿佛能看到爷爷当年的杀伐决断。小舟呢,骨子里就缺了你的杀伐决断。”
“方爷爷,你是说,我应该是一个武将,方大哥是文官。我俩在一起,那是文武双全。”
“哈哈哈,这是过去的说法,其实,哪分得那么清楚?过去讲文武双全,你看岳飞是武将,那的词写出来,不输那些大文学家吧,特别是进入热兵器时代,军队里大多数是儒将,历数开国十代元帅,十大将,十上将,几乎是清一色儒将。”
“方爷爷是文武双全的,对吧?方爷爷的书法,功底老到,也是书坛高手。”
“你不在这里,我还敢拿出来晒一晒。自从你横空出世,我们几条老枪就相形见拙了,拿着你的字练老练去,就是练不出你那种灵动和浑厚之气,我敢说你的书法与你的人品、性情、气魄、才华有直接的关系。你的字融进了太多古今墨客骚人的精髓,还透出你超凡脱俗的个性,我们几杆老枪是又怜又爱,叹为观止。”
“方爷爷太看得起晚辈了,其实我是现学现卖的,我小时候,临何绍基的字临多了,我的字就脱胎于何体;后来,学怀素大师的草体,我点抹勾画如他的蜿蜒蛇行;再后来,又临董其昌的行书,又有了馆阁体的严谨;我在台北看上一幅于佑任老先生的字,于是我有一段时间,我就猛写他的字;有一段时间,我喜欢赵朴初老先生的字,我的字就活像赵老的字;还有一段时间,我临启功先生的字,我的字明显变瘦了,有了一点骨感……我其实是典型的邯郸学步。跟着几位大师亦步亦趋,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
紫兰抿着唇笑道:“韩宝来的字其实是我的老师饶大师捧红的。老人家一番点评,但是在故宫拍了七个亿,后来我明白了为啥能拍七个亿。原来,除了刻意炒作,大伽在里面推波助澜之外,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作托的。”
“你商业运作再好,但你这件作品还要有料啊,对不对?”总理不这么看,他还有印象,“那件拍品,我有幸见过,挂出来之后,确实是近年来不可多见的艺术品,让故宫众多研究员大加赞赏,他们一致认为这是集大成者的书法精品。当时故宫博特院的院长溥松年先生点评,他说这件拍品,应该是从昭陵墓中淘出来的《兰亭序》的姊妹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