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谋跑回客栈的后院时,放轻了脚步。他知道,任何人要做到完全无声,是极不容易的,这得看对方的听力。即如元庆谋本人,仅凭呼吸就能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如果潜伏在后院的人也有这样的功力,那元庆谋就可能暴露。
他隐到客栈后院隔道的一座民房后,仔细观察。他听到了脚步声,是从左侧传来的。随后,有两个人出现了。而院子里,从院墙上也跳出两个人。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从院出来的两个人就快速走了。元庆谋明白了,这是他们在换班。新来的两个人,显然并不急于上岗,而是站在院墙边,低低地说起话来。
一个道:“兄弟,这深更半夜的,让咱们来,能有用吗?”
另一个道:“我看没用。可让来就来呗!反正两个时辰,一混就过去了。”
两个人拿出东西,可能是甜果,吃起来。元庆谋手里握着几枚石子,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他用力将石子甩出去。石子落到远处与客栈相邻的一家店铺草房顶上,发出沙啦啦的声音。那两个小子一愣,很机警地跑过去,隐在客栈的院墙角,看对面的店铺。元庆谋再扔出几枚石子,随即迅速朝院墙冲去。
元庆谋革估计,这两个人,精神应该完全集中到隔壁的店铺上,没有防备身后。元庆谋估计得不错,他跑到客栈的后院墙处,那两个人还没发现,仍旧瞅着前面。元庆谋轻轻一跃,身子便翻到院墙上,接着很快翻进院里。他几步跨到马棚里边的干草堆处,立刻倒下去。
他深深喘了口气,闭上眼睛,处于假睡状态。他很快忘记了院外边的监视者,满心满意里全是紫荷了。真奇怪,原先是看不上紫荷,认为她粗俗、简单,虽然身为王族,却并不那么高贵。而现在,他为什么那么思念紫荷呢?是因为紫荷怀了他的孩子吗?还没见面,泪水便止也止不住,这是从心的底处流出的眼泪,没有矫揉造作,没有虚情假意,没有逢场作戏。人的情感,真太奇怪了!难道是自己天生就对女人有特殊的感觉,特殊的情怀吗?
他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现在是离不开紫荷了。
蓦地,他听到了声音,是从客栈的前面发出来的。有人推开了他所住房间的窗户,正在说话。呀!这是飞宝子,正在按照计划行动。
飞宝子站在窗子前自言自语:“田茂呢,咋喂马喂了这么长时间?”
飞宝子关了窗户,元庆谋知道他很快就能往后院来了,于是装作睡得更熟,还打起了呼噜。果然,客栈的后门开了,飞宝子提着风灯,领着一个身着黑大衣的男人走出来,那个黑大衣的男人一定是前屋的监视者。飞宝子对那人说:“大哥,你瞧着吧,这个傻子,一定是睏极了,倒在马棚里睡着了。”
黑大衣男人默不作声,警惕地看着四周。
飞宝子进了马棚。风灯光照过来,一下子照到了倒在草垛上睡觉的元庆谋。飞宝子吃吃笑了,过来推元庆谋,呼唤他。推了好久,元庆谋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元庆谋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要会演戏。他睡眼朦胧的,有些意外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看到黑大衣的男人身后,又多出来两个男人,这是院外监视的男人,都怀疑地瞅着他。元庆谋有些发愣。
飞宝子吃吃笑道:“田茂,你咋在马棚里睡着了,舍不得马吗?”
元庆谋迷迷顿顿地站起来,直揉眼睛:“也不知咋回事儿,睏,真睏。”
飞宝子拉住他:“走吧,还能睡一会儿。”
元庆谋晃晃头:“天快亮了吧?我还得喂马呢!”
他倒在草垛上,又要睡。
两个男人过来,使劲拉起他:“回去睡吧,回去睡。”
元庆谋诧异地看着两个男人,不得不听话地走了。
回到房间,飞宝子朝他夹夹眼睛,很得意。元庆谋心想,这小子,也应该年意,因为在这深更半夜的,他还能忍住瞌睡,起来执行计划,对一个孩子来说,确实了不起。
元庆谋很快睡着。
第二天早晨起来,喂过马,英子站在他身后,忧怨地看着他。元庆谋嘿嘿地笑:“飞宝子说,我昨晚,睡迷糊了。我可能真是迷糊了,在马棚里睡了。”
“马棚里的味道很好呗!”英子的声音满带着调侃。
元庆谋回答得很认真:“是的,我喜欢闻马味。”
客栈后门开了,几个手执长戈的士兵出来,大声吆喝:“检查,检查!”来到英子与元庆谋跟前:“你们俩个,赶紧回屋,我们要对整个客栈进行检查!”
元庆谋和英子只得往屋里走。上楼梯时,看见客栈的饭厅里站着不少士兵,那些用餐的客人都被命令站起,进行询问。元庆谋觉得奇怪:这徐城里,已经在门口设了岗,盘查每天的来客,怎么还会到客栈里来盘查呢?难道是紫荷告密了吗?不,不对,紫荷没有那么傻:明明知道我住在这里,她是不会派人来追查的。
楼上楼下,都响着士兵的吆喝声。元庆谋回到房间,英子却跟着进来了。飞宝子没在屋,也许他跟古树杰出去了。英子就坐在他跟前,低低地说:“傻子,别害怕,我看这都是古树杰在搞鬼。这些士兵,都是他引来的,目的是考察我们能不能背叛他。”
元庆谋一愣:“是吗?”
“你就傻吧!”英子点了他的前额一下,“告诉你,我会通过人的外形,识别人,判断人的性格。这是跟我哥学的。我刚才仔细看了,这些士兵里面,就有昨晚在咱们屋外,监视我们的两个人。”
元庆谋傻傻地笑了:“你昨晚看到他们了?”
“我当然看到了。我通过门缝,看到那两个人,像个猴子似的,缩在东西两头,蹲在那里。监视咱们。你出去喂马时,我本来也要跟出去。可我看到了他们,就没有动。”
元庆谋再次吃吃笑了:“英子,你可真行!我以后,全听你的。”
“听我的就对了。我正在研究,如何逃出去。到时候,你可得跟我走哇!”
“一定,一定!”
英子忽然凑近前,轻轻地吻了他的脸蛋一下。元庆谋“嘿嘿,嘿嘿”地傻笑,心里却很紧张,想着在这种情境下,一个真正的傻子,会怎样做。也许,应该笨重地凑上前,发挥男人的基本功能,也亲她,或者做出更加过激的行动吧?不然,凭着英子的聪明,很容易就能被她认出来,自己是在装相。
可是,这样做对吗?
这些思考,只是电光火石般的功夫,元庆谋终于做了决定,还是装得更傻的样子是最好的。元庆谋便傻头傻脑地过去,要亲英子。英子却使劲推开他,警告他:“告诉你,大傻子,以后,只准我主动,不准你主动,听到了吗?”
元庆谋露出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了退,嘴里叨叨咕咕的:“可我……可我……想……”
“别废话了!”英子变了脸。
“好吧,好吧!”元庆谋似乎被吓坏了,喃喃地说,“我听英子的。英子救过我的命,我听英子的。”
“这就对了吗!”
屋外,走廊里,响起士兵们的狂呼乱叫声。屋门被猛地推开了。几个士兵进来。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长戈直指着元庆谋和英子。
“说,你们是哪里人?”一个士兵凶巴巴地问。
元庆谋装作吓蒙了,直往英子身后缩。他觉得,这挺像一个傻子所为。
英子冷然地对着那些士兵:“他是傻子,你们别对他那么凶!我和他都是宋国人。我们跟随江广跑生意,我负责做饭,他负责喂马,走南闯北的。不信,你可以问江广先生。”
另外一个士兵摆摆长戈,说:“问什么江广?我们需要你们自己解答!”他用力把元庆谋从英子身后拉出来,气势汹汹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元庆谋畏畏缩缩地说:“我叫……叫……无语子。”
“这个女人呢?”
“她……她叫……英子。”
“你们俩到底是哪国人,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英子激了,跨前一步,把元庆谋遮挡在身后:“你们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能耐?你们徐国人,就这样对待人的吗?我刚才把话都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嗨嗨嗨!”两个士兵一起叫起来,“这婆娘,还挺凶的!”长戈的雪亮的尖刺立刻逼向英子。
“怎么了?”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问话,接着一位青年军官走进来。两个士兵立刻缩回长戈,向他报告:“大人,这屋里的两个人,都有嫌疑。这女人还挺凶,我看就是吴国的奸细!”
“好吧,你们先出去,让我仔细地询问他们。”
士兵们都出去了。青年军官看着英子与元庆谋,笑了:“这位姑娘,我看你的这位伙伴,好象有点儿残疾。”
英子激愤地说:“他是个傻子,客栈里的人全知道。”
“傻子?”青年军官再度看看元庆谋,“你说的不错,他智力上确实有问题。士兵们粗鲁了一些,我代表吕离大司马,向你们道歉。”
他竟然很正规地鞠了一躬。
这挺意外,英子受宠若惊,拉了一把元庆谋:“还不向大人谢恩。”
“哦!”元庆谋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急忙跟着英子,向青年军官鞠躬。
“不必!”青年军官摆摆手,长叹一声,“现在是多事之秋啊!你们竟然还有胆子在外面经商?这类检查,我们也不愿意进行。可据报,最近有吴国人潜入我国,所以不得不防备。如果打扰你们,请多包涵。另外,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疑点,比如说认定了谁是吴国奸细,也烦请通报我们,好吗?”
“好的。”
“现在有没有发现?”青年军官眼睛紧盯着两人。
“没有!”英子很干脆地回答,元庆谋也直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