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托孤不成
那天绵奕大早上就从通教寺去了集市的永安当当掉了母亲仅剩的几件首饰,之后又去药铺买药。主持说,熹贵妃娘娘要来寺里祈福,如果她在午时之前不能回寺里,那就要第二天才能回去。
可是母亲的病不能再拖着了,绵奕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寺门口,却没有想到熹贵妃也刚到。
绵奕冲撞了熹贵妃的圣驾,被带到了熹贵妃面前,她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还抬起头看着熹贵妃。绵奕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大胆。
《乐善堂文集》终于在八月十五祭祀大典之前完成了,祭祀大典之后,皇子百官献上贺礼,弘历便将这本《乐善堂文集》呈上。
终于还是允禧想了起来,“六哥!”他悄悄拉一拉隆科多的袖子:“六阿哥弘瞻平常这时候都该睡了,先让张文亮把他送回去吧!”
“对了!”隆科多随即叫人去通知:“把六阿哥弘瞻送回皇后宫里。”六阿哥弘瞻早就睡着了,张文亮抱着送到了皇后宫里,其时已经天黑,而
烟波致爽殿外朝房里的几个亲王,以及在军机直庐待命的军机犬臣,看见此时还无消息,断定胤禛已届弥留之时,就越发不敢走了。
终于,胤禛能够转侧张眼,开口说话,“我不行了!”他的声音极低,转脸看着隆科多说,“你找人来吧!六阿哥弘瞻、宗令、军机、诸王!”
“是!”隆科多跪着回奏,“皇上千万宽心,先让御医请脉。”说着,向外做了个手势。站在门口的徐大业、李德立和杨春,急忙上前跪安,徐大业诊了脉,磕头
说道:“六脉平和,皇上大喜!”
“该进点儿什么了吧?”隆科多问道。
“只要皇上喜爱,什么都能进。”
“倒是有点儿饿了。”胤禛的神气似乎又清爽得多了,“有鸭丁粥没有?”
“早给万岁爷预备了!”敬事房首领陈胜文,跪着说道:
“还有皇后进的**燕窝粥,谦妃进的奶卷??。”
“奶卷太腻了吧?”隆科多问徐大业。
“不妨!不妨!只要皇上喜爱。”
“那就传膳吧!”隆科多吩咐。摆上膳桌,依旧是食前方丈,隆科多亲自动手,带着太监把胤禛扶了起
来,但望一望膳桌,便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御前大臣和御医苦苦相劝,算是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玫瑰山楂卤子加蜂蜜调开的甜汤,似乎颇能
疗治胤禛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
就这一起一坐,可又把胤禛累着了,睡下来闭着眼,只张着嘴喘气。这时要召见的人,除掉六阿哥弘瞻据说因为从睡梦中被唤醒,大不乐意,哭着闹
着,正在想办法安抚以外,其余的都已到齐。但看此时的情形,胤禛还没有精神来应付,所以隆科多一方面请慎郡王去向大家说明情况,一方面把徐大业找到
僻静的地方去悄悄密议。
“你看,皇上这样子,到底还能拖多久?”隆科多率直地说,“你实话实说,
不必怕忌讳。”
“今晚上我可以保,一定不要紧。”
“可是这个样子怎么成呢?”隆科多忧心忡忡地,“有多少大事,都得等皇上吩咐。起码总得让人有说几句话的精神嘛!”
“这个??,”徐大业慢吞吞地说,“也许有办法。”
“有办法就行。你快想办法吧!”于是徐大业又开了药方,并且亲自到御药房去检了药,亲手放入药罐,
浓浓地煎了一小碗,由隆科多亲自捧到御榻面前供胤禛服用。果然,这付药极有效验,萎靡僵卧的胤禛,眼中有了光采,示意左右,
把他扶了起来,靠床坐着,吩咐隆科多宣召亲王及军机大臣进见。以惠亲王绵愉为首,一个个悄悄地进了东暖阁,排好班次,磕头请安,
发言的却仍是唯一奉旨免去跪拜的惠亲王,用没有表情的声音说道:“皇上请宽心静养!”
“五叔!”胤禛吃力地说,“我怕就是这两天了。”一句话未完,跪在地下的人,已有发出哭声的。胤禛枯疲的脸上,也
掉落两滴晶莹的泪珠,这一下欷歔之声越发此起彼落,隆科多厉声喝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惹皇上伤心?”
这一喝,欷歔之声,慢慢止住。隆科多便膝行向前一步,磕头说道:“请皇上早定大计,以安人心。人心一安,圣虑自宽,这样慢慢调养,一定可以康复。”
胤禛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宗社大计,早定为宜。本朝虽无立储之制,现在情形不同,六阿哥弘瞻可以先立为皇太子。”
此是必然之势,惠亲王代表所有承命的人,复诵一遍,表示奉诏:“是!六阿哥弘瞻为皇太子。”
“六阿哥弘瞻年纪还小,你们务必尽心匡助。现在,我再特委派几个人,专责辅弼。”
这到了最紧要的一刻了,所有的亲王和军机大臣都凝神息气,用心听着,深怕听错了一个字。
“鄂尔泰、李荣保。”胤禛念到这里,停了下来,好久未再作声。每一个人都在猜测着,胤禛所念的下一个名字,大概是奕!甚至连
隆科多都以为胤禛的迟疑,可能是临时变卦,在考虑恭王的名字了。然而他们都猜错了,胤禛继续宣示名单,是:“允禧、隆科多、穆荫、匡
源、李卫、马齐。”这一下喜坏了隆科多**。但自然不便形诸颜色,鄂尔泰看了看李荣保和肃
顺,磕一个头,结结巴巴地说:“臣等仰承恩命,只恐才具不足以负重任。只有竭尽犬马,尽心辅助,倘有异心,天诛地灭,请皇上放心。”
这番话虽不甚得体,总也算交代了,胤禛点点头,又问:
“六阿哥弘瞻呢?”六阿哥弘瞻刚由张文亮抱了来不多一会,奉旨宣召,张文亮便把他放下地
来,半哄半威吓地说:“皇上叫了,乖乖儿去吧!记着,要学大人的样子,懂规矩,胤禛说什么,应什么,千万别哭,一哭,张文亮倒霉,也许就会关
了起来,明天可就不能陪六阿哥弘瞻玩儿了。”
穿着袍褂的六阿哥弘瞻,听张文亮说一句,他应一句,但一掀帘子,只见满屋子跪的是人,把他吓得愣住了,回身就跑,不想张文亮正好拦在后面。
“小爷,小祖宗!”张文亮急得满头大汗,“进去!别怕!”幸好允禧及时出现,六额驸是熟悉的,六阿哥弘瞻胆子大了些,让他牵着
手,直到御榻面前,跪了安,叫一声:“阿玛!”看见儿子只有六岁,便要承担一片破烂的江山,胤禛万感交集,自觉
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子孙,此时才知生死大限是如何严酷无情!万般皆难撒手,而又不得不撒手,人世悲怀,无过于此。就这样一阵急痛攻心,顿时
又冷汗淋漓,喘息不止。
六阿哥弘瞻看得慌了,“阿玛,阿玛!”大叫着扑倒在御榻上去拉住了胤禛的手。
这对胤禛是极大的安慰,那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仿佛有股奇妙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他的喘息止住了,心也定下来了,而且也不再那样恐
惧于一瞑不视,茫茫无依了。他微笑着伸出枯瘦的手,摸着六阿哥弘瞻的脸,看着鄂尔泰说,“我把他交给你们了!”
“是!”鄂尔泰肃然答道:“六阿哥弘瞻纯孝天生,必是命世的令主。”
“要好好教导。张廷玉一个人不够的。”胤禛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向六阿哥说:“你也认一认我所托付的八大臣。给他们作一个揖吧!”
鄂尔泰代表顾命八大臣辞谢,胤禛不许。这番推让,胤禛厌烦了,于是
“老五太爷”发言劝阻,顾命八大臣站成一排,与六阿哥弘瞻相向而立。一面作揖,一面跪下还礼,这样胤禛算是当面托过孤了。
在形式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道手续。隆科多命人抬来几案,备了丹毫,要请胤禛亲笔朱谕,以昭慎重。但这时胤禛已经无法写字,握着笔的手,不住发抖,久久不能成一字,这是胤禛忽然昏厥了。
太医吴谦站在御榻前,凝视胤禛那张腊黄的脸,眉头渐渐皱了过来,过了半晌,又俯身将耳朵贴在胤禛的胸膛上听了足有半个时辰,然后才去按脉。
吴谦按脉即如老僧人定,左手按半个时辰,右手也半个时辰,满脸平和,双目微合,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诊脉过后,手虽离开病人,人却纹丝不动,依然闭目沉思,头上汗珠大冒。然后跪落地上,朝御榻叩了三个响头,便悄然退出。
熹贵妃追随出去,但寝殿上却不见吴谦的人影。
“怎么没在这里开处方?”熹贵妃说。
“也许……”瑞珠犹豫说,“他到太医院去,在那里开处方,交代配药、煎药事宜……”
二人又直奔太医院,心里想法都是一样的,得问吴谦:到底胤禛的病如何?胤禛的安危非止关系社稷吉凶,而且直接系维着熹贵妃和弘历母子二人的荣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