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戈走后的第三天,卡彼坦尼亚人的领袖英狄比利斯会见女统兵官。与大酋长同来的还有几个附近部落的小孩,他们才是亵渎死者事件的元凶,这些孩子一时贪玩犯下了错误,英狄比利斯叫他们跪在营房外请求原谅。
冷静之后的王玉婷已经无心处罚这些孩子,在与马戈的风波过去后,她还与小孩子叫什么劲呢?现在她心里有的只是怎样弥补犯下的错误。一时冲动是个错误,而让马戈离开又是另一个错误。军队里的大部分军官不愿意这件事声张出去,他们不想成为调查对象,如果当时强留下马戈,在各方面调解下,这件事平息的可能性相当大,但她却让马戈离开了,仅因为不想再见到他那张脸。马戈回去后一定会告状的,王玉婷相信他绝对会这样做。
“现在应该怎么打算呢?”王重阳问道,“等着新迦太基派人来调查吗?”
英狄比利斯酋长接过王重阳的话,温和地对王玉婷说:“请您不用担心,如果新迦太基派了人来,我会为您解释。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马戈也没受到太大伤害,只要我联同几位重要的酋长说情,相信您不会有任何损失。”
王玉婷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英狄比利斯的意见。“酋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酋长对我一直非常照顾,但是这件事我有自己的解决方法。马戈一定会在汉尼拔面前说我的坏话,不管我做过的,或没做过的他绝对会一件不漏地汇报给他的阴谋家哥哥。汉尼拔不希望我坐这个位子,他会利用这件事把我从职位上拉下去,所以我想你们的说情也不会有用。”
“那么您有什么打算?”英狄比利斯问。他一直小心地处理着与王玉婷和汉尼拔之间的关系,一个是他的恩人,一个是他的朋友,现在这两个人间有了矛盾,他不可能没有为难。
王重阳也同样看着她,不过他也猜得出以王玉婷的个性根本不可能低调处理。
“我要回新迦太基。”
果然,王玉婷的回答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她接着说:“与其等着汉尼拔派人来调查我,还不如主动面对。马戈不是要告状吗?我就去听听他怎样说我的坏话!我已经把军务交给了其余几位统兵官,明天就离开这里。”
“既然您已经有了决定,我只能祝愿您成功摆脱困境,希望能再次见到女统兵官回到卡彼坦尼亚。”英狄比利斯回应说。
王重阳嘘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从卡彼坦尼亚到新迦太基需要几天路程,王玉婷和王重阳回到这座迦太基人在伊比利亚最大聚点的时候,马戈早已经抢先回来了。新迦太基城繁华依旧,只是可能由于与萨干坦的战争关系,行人的气氛间多了几分压抑,随处可见房屋的外墙上粉刷着反对萨干坦与罗马的标语。街上巡逻的城防军卫队也增加了许多,他们格外留意街头聚集的人群,那里的人们情绪不稳定,是最容易引发骚乱的地方。王玉婷骑马奔过街道时,也看了他们几眼,猜想着里边有几个人是迦太基的密探,又有几个人是国外的间谍。
王玉婷没有急着去见汉尼拔,而是回到了安娜特寓所。她在新迦太基没有房产,这里是她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另一个原因是,她必须首先见见她的同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让安娜特知道,她现在需要安娜特给出指导。
安娜特已经听说了王玉婷与马戈的风波,这位以聪慧闻名的迦太基女性也不得不皱紧眉头,“你的行为将会使议会对你失望,他们可能不会再重用你了。因为你冲动,缺乏对大局的考虑,与马戈的事更让他们难堪,他们一定觉得自己启用了一个疯子。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失去了职务,他们永远不会理会你了。”
“我不管那群老头子怎么看我,现在我只想让汉尼拔的阴谋破产。他想撤我的职,不能让他得逞!”王玉婷拍着坐榻上的坐垫,愤愤不平地高喊。与安娜特的讨论又激起了她的愤怒。
“安娜特小姐,这件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王重阳礼貌地问。他看得出安娜特虽然皱紧眉头,但面容中却看不到无可奈何的急躁,她是个有办法的人。
安娜特想了想,饮下一口清凉的饮料,“事情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我们必定会有损失。统兵官能主动回来是个明智的决定,这样才不至于太被动。现在我们需要分头行动。玉婷你与你的父亲去见马哈巴尔,而我去见汉尼拔的妻子伊蜜雪夫人。”
“马哈巴尔?是骑兵统领马哈巴尔吗?”王玉婷惊讶地问,“为什么不直接见汉尼拔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汉尼拔从萨干坦突然回来后,就拒绝见任何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小事务已经交由马哈巴尔处理,你与马戈的事也一样,汉尼拔似乎只会对结果做决断。你们去见马哈巴尔!向他解释是怎么回事,虽然他是巴尔西德党的人,但却是位公证的高尚之人,别因为他的阵营而对他发脾气,有道理的证据他会采用的。”安娜特提醒他们。
“但愿他如你说的那样不会徇私。我已经受够巴尔西德党的相互照应了。”王玉婷嘟哝着站起身,如安娜特吩咐的那样立刻动身去见骑兵统领。而安娜特也随后出了门。
除了重要的军务外,伊比利亚的所有事务全在市政厅处理。现在骑兵统领马哈巴尔是这里的负责人,由若干议员协助,这些留下的议员不是暗地支持巴尔西德党的元老,就是始终保持中立的太平绅士。按照迦太基人的习惯,军人是不能插手政务的,但这里是巴尔西德党独大的地方,军人统治已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王玉婷与王重阳大步奔进市政厅。她边走边盘算着应该怎么说话,她应当理直气壮,没有诬陷马戈,一切只是巧合与误会,与她无关。
刚来到门前,王玉婷立刻听见了房间里有人在大喊。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女人对迦太基高贵的军官不敬,应该立刻给予惩罚,还有调查的必要吗?这算什么决定!”这是再熟悉不过的马戈的声音。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只不过是履行正常程序,你不用着急。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马戈显得急不耐烦。“将军不是希望她快点滚出军队吗?怎么会拖拖拉拉?我要见他,我要见汉尼拔哥哥!”
“你应该知道,将军不会见你。没有他的允许,甚至不能靠近的他的住所。”
“哥哥他怎么了?这个计划是他制定的,现在他却要让这个女人继续猖狂下去!”
“究竟是谁猖狂了?”王玉婷不等门外的卫兵通报,硬闯了进去。王重阳紧跟着她,他明白,安娜特让他同去,就是希望能让她保持冷静,不要将马哈巴尔也得罪了。
王重阳悄悄拉了拉她的胳膊,王玉婷稍稍克制了情绪。马哈巴尔也同样拉住了马戈的胳膊。
骑兵统领和气地对王玉婷说:“你好,卡彼坦尼亚的女统兵官,我是骑兵统领马哈巴尔,汉尼拔将军的助手,现在代理伊比利亚事务。”
“我知道你是谁。”王玉婷强压住对马戈怒气,说,“我想和你谈谈我与马戈之间的恩怨。”
“当然,我也想与你谈谈。”马哈巴尔从桌下取出一封文书,“本来我打算派人去卡彼坦尼亚为你送这封信,现在你回来了,就直接给你看!这是汉尼拔将军对卡彼坦尼亚发生的不愉快事件的处理意见。”
王玉婷接过文书,上边有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因为有大半的单词不认识。
马哈巴尔继续说:“将军的意思是请你把卡彼坦尼亚的事务停一停,回新迦太基接受调查。”
“让我停职?”王玉婷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这与撤职有什么分别?还没调查清楚,就撤我的职!”
“不,不!你误解了。”马哈巴尔摆了摆手,“我们一定会调查这件事。如果事实证明与你无关,你依然是统兵官,并且会得到补偿。现在请你回去休息,改天我们再谈谈,我会公正地处理。”
王玉婷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她把准备的话咽了下去,马哈巴尔的话也没有可以被她指责的地方,唯独马戈倔强的表情也人觉得他非常不满汉尼拔的意见。王玉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手掌把汉尼拔文书捏成了一团。
回到安娜特的寓所,王玉婷感到相当窝囊,本来是要慷慨激昂地论述,指责马戈长期不尊重长官的行为,却落得仅说出几句话的下场。
“马哈巴尔每句话说得都有道理,没有违背任何正道原则,你怎么反驳得了呢?”王重阳没有怨气,他似乎反而放下心了。父亲居然露出了笑意。
“爸爸,你笑什么?”
“不应该高兴吗?你没发觉汉尼拔的决定是有意向着你?不管有没有错怪马戈,你已经做了身为军官不该做的事,他完全可以把你立刻解职。”王重阳解释说。
他提醒了王玉婷,王玉婷也感到有蹊跷了,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安娜特回到宅院,她看到了汉尼拔的文书,与王重阳一样露出了笑意。
“事情的发展与我猜测的一样,这件事还有转机。”安娜特欣喜地笑了起来。她的笑更加深了王玉婷的迷惑。
“汉尼拔不是希望我被撤职吗?为什么会放我一马?”王玉婷不解地问。
安娜特轻轻用文书敲了敲王玉婷的脑袋,“这里面的复杂关系够你学一年了。汉尼拔想利用马戈给你惹出点事,让你犯错,但事实上马戈把这件事搞砸了。”
“我不是已经犯错了吗?他的阴谋得逞了。”
安娜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汉尼拔希望的不是这样的错误,他并不希望马戈被卷进事件中。我刚才见过了伊蜜雪夫人,并为夫人分析了这件事的利害,马戈卷入事件中并不是好事,甚至有损巴尔卡家的声誉。所有人都知道,卡彼坦尼亚的女统兵官是议会任命的,如果她被撤职,必定会被认为又是针对议会的行动,而且为马戈撤掉一名统兵官,也会惹人争议,政敌们会借机攻击汉尼拔,指控他为弟弟徇私。伊蜜雪夫人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汉尼拔也应该想到这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她扬了扬手中的文书。
“就像汉尼拔明知道吉斯科犯了叛国罪,却不能把他怎么样是一样的道理?”王玉婷顿时恍然大悟。
“真是复杂的政治斗争。”王重阳感叹说,“但是我们也因此才有了救命稻草。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暂时当作幸运!停职是好事,不是坏事。‘调查’是给我们时间去想办法洗脱罪名,我们要好好利用。”安娜特边说,边想着下一步行动。
王玉婷感觉稍微轻松了,“这么说我会没事了?”
“大概是!”安娜特没给出肯定回答,她还有几分保留,“我之前有提到过,我们一定会有损失,至少要拿出些什么,汉尼拔才会让我们平安渡过。”
“损失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利益需要平衡,双方才会相安无事。汉尼拔放过你,你就必须回赠相应的东西。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吝啬。”
“要我‘回赠’东西?”王玉婷想了想,猜不出会是什么,只觉得安娜特的话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