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闲了。王玉婷看着窗外的景色,绿绿荫荫的中庭花园在阳光下反照着亮光,叶片的反光让她有些眼花了,她立刻收回了目光,使它在重新落回桌上的卷轴,卷轴上写满了文字,这是神殿里的贵族学堂所使用的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教材,现在王玉婷与父亲同样用它来学习文字。
学习是枯燥的,王玉婷打了个呵欠,脑子里有了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悠闲,但却悠闲过了头,她已经感到无聊。她怀疑自己的停职是无限期的,除了最初几天向马哈巴尔陈述事件经过外,马哈巴尔对她的事越发显得漠不关心,之后更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
王玉婷担心长时间下去,她会被世人遗忘,就算有人提起“卡彼坦尼亚的妖女”,也没人说得出她做过什么,只把她当作普通的女子打发掉。她甚至怀疑过这是汉尼拔的又一个诡计,把她软处理了。但安娜特却有着另外的解释。事实上不仅是她的事,伊比利亚的许多事务都停下了,马哈巴尔与议员们着急操办更重要的事。她从安娜特口中得知,罗马的使者快到了。
罗马,对王玉婷来说只是个熟悉的地名,以及好莱邬拍摄的令人打瞌睡的历史大片,和母亲去的地方。不过那里没有母亲,她现在还在另一个时空的罗马。
“爸爸,罗马的使者什么时候到?”无心学习的王玉婷开始胡思乱想,总想找些有趣的事。王重阳没有回答她。“爸爸!回答我的问题!”王玉婷不满地叫喊。王重阳依然没有回答。王玉婷这才抬起头,发现父亲坐在矮凳上,靠着墙,抱着卷轴睡着了。又是一个无法学习的人。
王重阳只是打个盹,在王玉婷的反复呼唤中清醒了。“罗马人今天到。安娜特不是受邀去迎接他们了吗?”他回答说。
王玉婷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个好主意,“我们去看看罗马人!”
“你以为是看动物园的熊猫?不许去!”王重阳严厉地否定了她的提议。如果他们去凑热闹,说不定王玉婷又得惹出麻烦事,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遭到反对的王玉婷只得坐回了矮凳。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玉婷小姐,巴尔卡家的信使要见您。”
巴尔卡家?王玉婷意外地坐直了身子,汉尼拔终于记起还有她的存在了。信使走进屋里,恭敬地递上写着文字,四边雕刻花纹的木板。
“这是什么?”王玉婷不识上面的文字,对信使发问。
“我的主人汉尼拔邀请阁下参加今晚为罗马使节团准备的宴会,这是邀请函。”信使回答说。
“没想到会请我去。该不会又是鸿门宴?”王玉婷把木板丢给了王重阳,上次的夜宴经历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重阳玩弄着手中的木板,问:“你有权力选择不去吗?”他将木板扔回了王玉婷手中。
王玉婷换了衣服。她要参加的是男人的宴会,因为身为迦太基将领才破例允许加入,但如果以女性的柔美装束出现就太不合适宜了,只会使人感到她像个陪酒的女郎。因此她没有穿上次宴会的红色珍珠裙子,而是一身简洁的轻便皮甲配上少许首饰,朴素却不失正式宴会的庄重。
她花却了不少时间选择合适的衣物,骑马赶到巴尔卡家时已经迟到了。王玉婷急匆匆奔上阶梯,穿过花园的走廊,她听见了音乐与喧哗,宴会已经开始了。
“欢迎你,卡彼坦尼亚的女英雄!”当她出现在门口时,汉尼拔立刻发现了她。
“很抱歉,我迟到了。”王玉婷礼节性地回应。她见到了许久没见到的汉尼拔,这位长官与从前相比并没有变化,王玉婷好奇他拒绝见任何人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她走进宴会厅。作为一名外**官,迦太基的将领们已经习惯她的存在,然而罗马客人却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住了,他们用无比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奇特的宾客。
王玉婷经过他们身边时也情不自禁地用目光扫视,从他们不同于迦太基人的服饰上很容易知道他们就是罗马的使节。其中有不少年轻人,他们穿着镶红边的长袍,是贵族出身的随从队,而最靠近汉尼拔的席位坐着一名老者,在服装样式上他的长袍与青年们的大同小异,不过袍边却是紫色。
“请过来,卡彼坦尼亚的女统兵官。让我来为你介绍。”汉尼拔带领王玉婷来到那位罗马老人面前,“这位是罗马使节,罗马元老院成员,昆图斯-费边-马克西姆阁下。”
老者缓缓站起身,王玉婷仔细打量着他。胡须与头发已经雪白的老人非常精神,红黑的脸庞经过阳光侵蚀,显出薄薄的油亮,与其说他是元老院里的政客,形容为饱经沧桑的武者更恰当些。然而这位威武的老者却有一双温和的眼睛,浓密白眉下弯弯的双眸透出友善的笑意,让人错以为他不是为萨干坦的战争来谈判的罗马使节,而是慈祥的老爷爷。
“你就是那位传奇的女孩?我们在来到新迦太基的路途中听说过你和你的事迹。你让我们意外,是位与众不同的小姑娘。”罗马使节费边元老和蔼地笑着说。
这时有人突然高叫起来,“请万能的朱诺告诉我,女人为什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他高喊的是拉丁语,王玉婷看向他,虽然不明白他喊的是什么,但从他泛滥着讥笑的脸上可以读出绝不是赞扬的话。王玉婷不喜欢这群罗马人。
坐在高喊者身旁的一位同样穿着红边白袍的青年对他的同伴说:“梅特卢斯,你应该去问问智慧的米涅尔瓦,她为什么总是穿着男人的胸甲?”
“请米涅尔瓦原谅你!这样问是冒犯女神!”他的同伴叫喊起来。
“那么你就可以冒犯一位贞洁的少女吗?青年逼问同伴。
温和的罗马元老笑眯眯地对两位年轻的随从开了口,“你们太失礼了。”他的语气虽然平缓和蔼,而且音量不大,却使发生争执的年轻人闭上了嘴巴。
王玉婷注意到这名与同伴争执的罗马青年,他非常年轻,黑色头发打着卷贴住头部轮廓,再配上端正的半大孩子的娃娃脸,使整个人透出可爱的顽皮气质。
他突然抬起头,与王玉婷的目光相汇,丰润的嘴唇上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王玉婷对他的浅浅笑意微微一怔,不知道这个罗马人的表情有什么寓意。
汉尼拔也同样把目光投向了那位青年,“谢谢你为我们唯一的女将领申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普布利乌斯,属于光荣的科尼利乌斯氏族。刚满十七岁。”卷发青年回答。
“十七岁?正好与我们的女将领同龄,都是花朵一般的美妙年纪。”汉尼拔的眼角余光瞥过王玉婷,他似乎发现了两人目光交汇时那一瞬间的表情微妙变化,“科尼利乌斯氏族有许多分支,其中以诞生位数执政官的西庇阿家族最著名,你来自哪一个家族呢?”
“年轻人不懂礼仪,请你不要与他计较。”上年纪的罗马元老插话说。他也发现了卷发青年看待王玉婷的微妙神情,罗马贵族青年竟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中直视一位女性,甚至带上了轻佻的笑。
汉尼拔笑了,“费边阁下认为我责怪普布利乌斯的无礼?不,他没有无礼。相反我很羡慕他,无拘无束的态度,想说什么就说。自从十八岁时,父亲突然去世后,我已经告别这样的生活许多年了。”
“将军你还很年轻,一定有大事业等着完成。诸神同时赐给凡人青春与权力,必定也为他安排了光明坎坷的英雄大道。我无法与你相比,我老了,就快成为火焰中的一捧尘土;普布利乌斯也不能与你相比,他太年轻,没有权力,等到他坐上元老院的席位,也只不过是青春远去的老头子了。”费边元老谦虚地说。他的笑容依然平易近人,没有元老的威严。
卷发的普布利乌斯来了兴趣,他离开坐榻,靠近宴会的两名核心人物。“我认为神是公平的,他们既然同时给一名迦太基人青春与权力,必然同样会把它们赐予一名罗马人。这个人将摆脱罗马的传统,凌驾古老习俗之上。”他兴致勃勃地在汉尼拔与费边之间发表意见。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人!但我认为传统依然必须遵守。”他的同伴梅特卢斯也想凑进核心人物的对话。
卷发青年却回头把他踢出了对话,“梅特卢斯算了!朱庇特即使双目失明也不会选中你!”
“费边阁下,他又在亵渎神明了!”梅特卢斯向负责管束他们的元老控诉。
费边元老显然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控诉普布利乌斯的声音,他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直接责怪卷头发的半大男孩。“担任执政官必须年满四十岁,这是祖先定下的神圣法律。即使有人破坏习俗,没有达到年龄就出任公职,我相信他最终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元老否定了青年的设想,普布利乌斯只得回到了坐位。
宴会继续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汉尼拔与费边不时交谈,他们的声音非常小,音乐轻易地就把它掩埋了。王玉婷没有加入军官们的闲聊,毕竟她是他们中的异类,他们聊及的事物王玉婷也无法理解。她把她的精力用在了观察人们的表情与反应上。汉尼拔和那位罗马元老都是善于掩饰内心情感的人,他们虽然看上去如老朋友般友善,但谁又知道各自心底有怎样的仇恨。
不过王玉婷却把更多的视线用来留意那位对她微笑的卷发罗马青年。不是因为那个笑才留意他,而是他实在太引人注意了,罗马使团中数他最活跃,就连慈祥中微透威严的年迈元老也在他的面前略显光芒不足。他的每一句调侃,每一个举动都使人不得不把视线或多或少地放在他的身上,不是嘲笑或鄙视,而是被他吸引。与汉尼拔的平易近人完全不同,他是作为一个人,在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