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官案件今日将公开审理的消息像是有人故意散布般,数天前就已在新迦太基城内传开了,新迦太基城自建城以来极少发生类似的事。通常情况下,涉及到官员的案件全由上层秘密处理,甚至在调查中就已不了了之,而这次每一位身在城内的迦太基公民都可以表决,这个决定在民众中引发了大讨论。
新迦太基城的市场和旅馆是流言最为集中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畅所欲言,因为没人会在混乱的场所调查一个谣言的源头。
“你怎么认为?他们有罪吗?”市场里一家店铺的店主向送来货物的负责人问道。现在讨论最多的疑问不是谁才是幕后黑手,而是女军需官与小汉诺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迦太基人对问题的答案很困惑。
送货人皱起眉头,已有不少人向他问过类似的问题,显然他至今也没有准确的答案。“这要看从什么方面分析。从法律角度讲,他们的行为毫无疑问是错误的,但从传统习惯上看,他们这样做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你不认为这样不公平吗?赠送礼物就可以得到订单,如果没有礼物,再上层的货物也不能引起军需官的注意。对没有礼物可送的商人太不公平了。”店铺老板嬉笑着故意提问。
送货人生气了,“你这家伙,想给我设圈套,让我说出能令你耻笑的话?我不会愚蠢到去抱怨公平与不公平。相反,我要问你几个简单问题——世上有不收礼的军需官吗?有不给军需官送礼的商人吗?如果有军需官拒绝了我的礼物,我只会感到害怕,这个人不是令人反感的铁面人,就是十足贪婪的家伙,波斯王的财富也填不饱。”
“别生气朋友。我只是把一个没见识的年轻人提出的愚蠢疑问复述出来,让你取笑而已。”店铺老板笑呵呵地为刚才的失言道歉。“我赞同你的看法。但我认为只有在公平的环境中,生意才会好做。假如一部分人送礼,另一部分人没有送礼,显然是不公平的;但现在,人人都送礼,那么自然公平了。既然是公平的事,为什么非得打破这个公平呢?”
“你认为他们是无罪的?”送货人认定了对话者的看法。似乎在自己摇摆不定的天平一侧加重了一个法码。
店铺老板进一步点头肯定了疑问,“如果军需官收礼是有罪的,那么全迦太基的军需官都应该进监狱。我们的生意还要不要进行下去了呢?假如这个案件被立为先例,军需官,甚至其他官员不敢再收贵重礼物了怎么办?他们会从你的货物上挑毛病,说你的货这儿不好,那儿有瑕疵,压低价格,不知道让你少赚多少!”
“朋友,你的话太正确了!你提醒了我!”送货人感激地差点大喊起来,“现在我已经确定我的答案了。什么法律?法律是为了让我们在一个有规则的环境下赚更多的钱,是为了保护公民的利益。今天我会去参加审判,投上我的意见。”
“你能有这样的决定让我太高兴了!”店铺老板立刻与送货人握手拥抱,如同达成协议的两位亲密盟友。
市场中突然闯出一位敲响铜盆的好事者,当当声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他大声呼喊:“大家快到广场上去!”
人们明白他发出的信号,审判开始了。迦太基人、看热闹的外邦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广场涌去。
广场中央放着弧线摆放的椅子,汉尼拔及将军们、腓莱尼和加乌达两位监察官,以及其余相关官员们依次坐上座椅。王玉婷和小汉诺在士兵们的包围下站立在一旁。四周很快被从城市各处赶来的人围住,人们睁着期待的双眼,用语言催促快些开始。
汉尼拔站起来,往前几步,围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迦太基公正无私的人民,今天我只是主持者,不会做任何判决,决定权在你们手中,用你们公正的心去判断是非,我们将服从你们的决定。”
欢呼从人群中爆发,人们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士兵们抬着几只大箱子穿过人群,在官员们面前放下。加乌达监察官,满意地露出微笑。
“现在可以传讯证人了吗?”监察官虽然不太明白汉尼拔为什么安排这个双方都没便宜可占的审判,但在人证物证前,他自信胜算较大。
汉尼拔向着监察官礼貌地点头,抬手示意士兵带领证人与人民见面。
第一位出席的证人是肥胖的木材商波米尔卡。许多人都认识他,富商的出现引起人们惊嘘。
“波米尔卡,说出你知道的一切。你给了军需官多少贵重的馈赠?”加乌达监察官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波米尔卡吱吱唔唔地含糊不清,颤动着十根手指,“尊敬的监察官,可敬的一百零四人议会高贵的议员,加乌达阁下,请原谅我。我实在记不清馈赠的次数了,请您给我些时间,让我仔细回忆。”
议论声在人群中炸开,以斤斤计较而闻名的波米尔卡居然会记不住送礼的帐目。是庞大的数量使这位商人健忘了?
“我的助手会协助你回忆。”加乌达监察官示意助手行动。
两名助手找开了几只箱子,里边全是在阳光下闪着彩光的各式珠宝和昂贵的装饰品,前排的围观者们发出了阵阵惊嘘,后排看不清的民众或跳跃或打听展示出来的物品。
助手从宝物中取出一只普通木盒,将它打开,里边竟有条色彩明艳的蓝宝石项链。样式虽然普通,但宝石的色泽表明它们绝对是上品。
木材商看见了项链,立刻说话了:“我记起来了,这是我送给女军需官的礼物。从数百颗宝石中精心挑选,聘请最优秀的工匠打磨,它的价值不用说,诸位的双眼就能估计。”
助手又从宝物中取出木盒,里面放着只黄金与黑曜石交错镶合的手镯。另一名助手也从另一只箱子里找到同样的饰品,它们正好凑成一对。
木材商再次回忆起了什么。“尊敬的监察官,我对这对手镯的记忆比较深刻。当时我将它们赠送给女军需官时,哈斯德鲁巴将军的儿子汉诺也正好在场,我还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多带上一份礼物呢!”
小汉诺瞪了王玉婷一眼,这次偶遇其实是这个女人计划好的。王玉婷假装没看见小汉诺的眼神。
“其中一只手镯是在汉诺房间里找到的。”监察官对身旁的汉尼拔低语。
汉尼拔在他耳边轻声说:“加乌达阁下,您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作决定的是人民,您应该对人民说。”
“虚伪的民主!其实你仍然保有最后决定?假如人民的决定不合你的意……”没占到便宜的加乌达监察官继续提问:“波米尔卡,你为什么要向他们赠送礼物。”
木材商波米尔卡委屈地说:“尊敬的先生,你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提问呢?我没有送礼,哪有与军队的生意订单?我的木材恐怕会在风雨中长出蘑菇了!”
“你是被迫送礼?”
“公正的监察官阁下,我是生意人,利益是我的一切。哪有不投下诱饵就能钩上大鱼的道理?吝啬这些小利怎么能赚到大钱?我可不想为几件礼物而得罪军需官,如果她不能得到满足而生气了,不仅这次生意会从我手中溜走,恐怕以后都没生意可做了!”
“妈的!胡说八道!”王玉婷低声谩骂,“你姐姐什么时候强迫你送礼了?”
人民的议论声没有间断过。
监察官表示木材商可以下去了,接着又请来几位证人。他们全是与王玉婷打过交道的商人,证言也大同小异,无非是证实向女军需官送过礼,并且带有被迫性质,证明女军需官的贪婪和卑劣,以及小汉诺是她的同伙,两人共同谋利。
“对于他们的证言,你们有意见吗?你们可以为自己申辩。”汉尼拔问向被卫兵看守着的两位被告。
小汉诺至始至终没有一句话,现在他依旧选择沉默。王玉婷绝对有话要说,她听着证人们对事实的扭曲,已经忍无可忍了。可她刚要开口时,一个熟悉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能进入被卫兵隔离的广场中央地带的人绝不可能是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