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臻一读,原来是代县的县衙出的公告,说是这一带山中近来常有盗贼出没,为保过往客商安全,特成立了一支二十人的保安队,日夜巡逻,为此,向过往客商每车收取十两银子的山防费,云云。韦臻仔细查看那文印,确实不是假的,但朝廷每年支出的款项竟不够使用么?还要向过路客商摊派?这事得好好查一查。韦臻虽心头不悦,仍是令人拿了四十两纹银交与为首之人,要了收据。韦臻问道:“既然有你们日夜巡逻,想来这山上是没有强盗行凶抢劫了?”
那人道:“这是当然,我们负责的代县境内,都可平安通过。”
韦臻追问道:“那出了代县呢?”
那人指了指山下:“下了这座山,就进入荣县,不归我们管了。”
韦臻复上了车,对莫愁道:“不是强盗,是官府的人。”
莫愁奇道:“官府的人也要收买路钱?”
韦臻道:“那是官府收的防务费用,有官府的公文为证。”
莫愁笑道:“还不是买路钱?只要有官府的公文,收钱就名正言顺不算强盗,没有公文的才叫土匪,那不如主子回头给全国的强盗土匪都发张公文,让他们照章收钱,岂不是可以一举招安?对了!主子还可以和他们五五分成,不须本钱,坐地收银,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韦臻瞪了莫愁一眼,莫愁识趣地住了嘴,韦臻喝道:“胡说!你竟敢将朕……我和强盗混为一谈?”但话说完,回头一想,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当官吃的是俸禄皇粮,修筑官道用的是税银,他们这拦路私收的钱又不见上缴,怎样花费朝廷全然不知,其实质与强盗又有多少区别?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下了,侍卫在车外禀报:“主子不好了,外面又有人拦车。”
韦臻下了车,见这里已是山下,进入一处山谷之中,密林蔽日,阴气森森,前面拦路的是一队黑衣蒙面人,遮住了面孔,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眼睛,人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路障却不是横杆,换成了几块巨大的石头。韦臻心道,这恐怕真是强盗,回头望来时山上,那一支红衣巡逻马队仍可隐隐望见,却不见有任何动静。韦臻欲要上前,几名侍卫怕皇帝有什么闪失,忙拦在他前头。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道:“废话不多说了,留下你们车上的东西和口袋里的钱,本大爷就饶你们一命,放你们过去!”
韦臻冷笑,见对方不过二三十人,对侍卫头目张冶使了个眼色,低声下令:“捉住那带头的!要活的!”张冶会意,喝了一声,侍卫们纷纷亮出兵刃,冲上前去。
韦臻这次挑选随行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岂是这山野的乌合之众能比?转瞬已放倒十数人,躺在地上惨叫连天。剩下的强盗见大势不妙,四下仓皇逃窜,张冶摸出一柄三寸长的飞刀,唰地射出,恰好钉入带头强盗的右腿,那人扑的倒地,已被侍卫蜂拥而上按住绑了,押到韦臻面前。这场激战前后不过一刻钟,山谷中又恢复了平静。
韦臻吩咐张冶道:“把其余的人也绑了,先审一审,录了口供,押到前面官府去。”又道,“你派人回去问问那山上的巡逻队,为何收了钱,见了强盗打劫,竟不援救?”张冶派了两人飞驰去了,剩下的人清理战场,共活捉到强盗十三人。那为首的却十分强硬,除了自称叫王大胡子外,别的一概不招,口口声声说要见官,说韦臻等是私刑逼供。韦臻听他如此,倒不好十分逼迫,只令人将他们栓成一串,押在马后。
没多久派出的两人回来了,禀道:“主子,他们说下了山就出了代县境内,归荣县管辖,他们管不了了!若捉住了强盗,可押到官府去领赏。”
“岂有此理!”韦臻勃然大怒,“既是官府公人,又收了来往客商许多银子,盗贼就在眼前,居然推三阻四,不闻不问!”韦臻大发雷霆,恨不能立时下旨治这些人的罪!众侍卫皆站着不敢动,却听后面“哧”的一声轻笑,韦臻转头,莫愁不知什么时候已溜下车来,正站在身后掩嘴而笑,韦臻怒道,“你得意什么?”
莫愁笑道:“主子过来,我有一句话讲。”不管众目睽睽,将韦臻拉到一旁。
韦臻心下狐疑,莫愁道:“主子是不是在心疼那几十两银子?”
韦臻摇头道:“几十两银子算什么?但这些官府公人实在可恶!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个吧?”
莫愁道:“这些强盗胆子不小,主子不觉得有些蹊跷么?主子若不心疼这几十两银子,就暂时不要发作,到前头见了官府,就知端的。”
韦臻见她挤眉弄眼,心头也明白过来,令张冶押了人犯在后,自己和莫愁上了车,侍卫们搬开路障巨石,继续前行。
到第三次马车停下时,韦臻不等人禀报,自己跳下车,前头又换成了一队红衣巡逻队,照样用横杆路障拦住车马。韦臻上前,直接问道:“你们的公文呢?”
为首的果然摸了公文出来,韦臻一看,和代县的公文几乎一模一样,连收的银两数目也是一样,只是印鉴换成了荣县的官印。韦臻沉声道:“强盗我们已经捉住了,还需要给你们交钱么?”说着令人将王大胡子等押过来。
为首的公差清点了人犯,问明事情经过,即道:“既然这样,自然不需再交钱,我先押解人犯到前面官府,你等随后可到县衙领赏。”
韦臻斥责道:“你们都是白吃饭的?收了钱还要过路行人自己捉拿强盗?”
公差不悦地道:“我们捉强盗的时候难道还要你知晓?”又摸出一纸公文,韦臻见那上面写着,自巡逻马队成立近一年来,共捉拿盗贼上百名,缴获赃物上万两银子,保一方平安,大见实效,后面全是些褒扬勉励之词,盖了大红的县府印章。韦臻看了,竟不知好笑还是好气。那公差趾高气扬地道:“你们今日凑巧捉了几个蟊贼,怎知我等日夜值守的辛苦?再说,那下面的山谷本也不归我县管辖,是代县的职责,我县不能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