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小姐回到自己的院中后,泪水抹去,一脸淡然,自语说道:“陈晟睿你不是个君子。”
梅儿悄声问:“小姐?”
“我离京我娘知道了,她是装病。去叫人打热水来,我要好好洗洗。”凤小姐说道。
青竹惊讶问道:“小姐你怎知夫人是装病?”
凤小姐抬眼说道:“她是我娘,真病还是装病我岂能不知。陈晟睿我还真高看了他,到底是个赝品!也罢,早回来早谋算。明天起,我跪抄孝经,此事放出风去;还有,暗中派人去打听三皇子的朝政动向,此事尤其得隐秘;田魁那儿,找个由头,安排个身份,让他入府随身保护。”
梅儿惊问:“三皇子,那个药罐子!小姐你……”
“闭嘴,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少问。按我说的去做。”凤小姐轻声骂道。
九月十八。陈晟睿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裳,早饭过后,来到了王家二房报道。莫菲身着红色粗布衣裳,黑色裤子,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盘成一个低低的发髻,沉沉地吊在后脑。这让她看起来有点成熟。过了十四周岁,发式的花样多了,莫菲喜欢这样的发髻,这让她感觉更像自己。
莫菲的衣裳有点紧了,这阵子,她一直在长肉,衣裳紧,把她的腰身显了出来,竟有说不出的婀娜之感。
陈晟睿心中暗道,这王家丫头,每回见面都必让人吃惊。看着现在的她,与初见面时的她,全然是两个模样,可是,脸真的还是那张脸,只是略略白腻了。
“陈公子来了,”莫菲笑道,“炉子起了,先去上香吧。”
做戏就得做全套,既然这地方的人这么喜欢形式,那就这样做。形式能让人觉得踏实,人是需要信仰的,她在中洲大陆上也同样,那里的人信仰的是实力,但归根结底,仍是对修行的信仰。
陈晟睿在莫菲的带领下,拜了所谓的剑祖,上了香。期间永明一直跟随,把抱着的木盒子放到供台上。陈晟睿想,这是要避嫌吧。拜完剑祖后,他便毕恭毕敬地问道:“王姑娘,永明兄,现在应当如何做?”
“锻造。”莫菲简练回答。永明便小心到供台抱回木盒,两人引着陈晟睿入了新的铺子的最后一间。先是外屋,有床有桌椅及柜子。里间则是锻造房,三面有大窗,都开着,光线十分好。屋顶上还开着个大天窗,靠墙处摞着许多劈得整齐的柴火,天窗底下摆放着并不大的炉子以及锻造台,炉内正火势熊熊,热气扑鼻。
“陈公子,柴已备好,你要做的事就是在我的吩咐下添柴及拉风箱。”莫菲挽着袖子说道。露出的半小截胳膊并不白皙,但在炉火的映耀下泛着艳丽的肤色之华。陈晟睿忙避开目光。
莫菲注意到了,笑笑说:“我一个匠人,没那么多讲究,不像菊花。”
陈晟睿心中酸楚,眼前的王姑娘,风华万千,大方磊落,书法更是千古一绝,却处处与恶俗肥胖的菊花相比,这是何等让人唏嘘。
他升出保护,他想:是了,这世她是等着他的,等着他来带她走出困境,恢复她原本应有的面貌。
莫菲转头打开永明手中的木盒,取出铁材,放到炉内。永明说:“我也在一边看着吧。”莫菲点头。
永明放下木盒,端正站在一边。
莫菲看着走神的陈晟睿,提醒着:“坐到风箱这来,随时待命。”她说话时不带称呼,神情自然,理直气壮。陈晟睿只觉得这样的莫菲让人说不出话来,她的吩咐声并不大,却让他觉得在千军万马中也能使每个人听到,不容拒绝。如同挥袖便一呼百应。这样的联想让他激动难耐,如此感觉他一直在向往,从来没有经历过,却在一个村姑身上看到了。
莫菲吩咐完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炉内的铁材。这种铁材肯定不易练,需足够的耐心与体力。
在等待的过程中,莫菲一会吩咐加柴,一会吩咐拉风箱,陈晟睿怀着复杂的心情,按要求做着。直到他有些累了,莫菲才用铁钳取出烧红的铁材,放到锻造台上,拎锤开始敲打。
捶声一出,陈晟睿的脑中就如同被此捶声重敲了一记,惊醒过来,他站起身看着,永明善意笑着说道:“陈公子,您过来看。”
莫菲看了一眼陈晟睿,手中捶打不停,说道:“累吧,要成孝剑,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这个王姑娘,和凤小姐呆久了,说话也刻薄了。陈晟睿已经忘记莫菲修体之前的暴躁,心中责怪着凤小姐。走到锻造台前,捶打之声入耳进脑,再穿入胸中,让他忍不住挺胸闭目呼吸。再睁眼看着,可铁块没有变化,那捶子的敲打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丝豪不能让铁材有丁点变化。
直到铁材的红淡去,恢复乌黑之色,莫菲钳住它又放入炉内。“加柴,拉风箱。”她说道。
陈晟睿站在锻造台前,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莫菲挥捶的动作,他实难想像,打铁的动作怎么可以这般好看,一如在她在山上与欧阳天初次过招时的惊艳。
这是真真正正的近观她打铁,没了老宅前树上那一眼的震撼,脱去神秘的面纱后却依然如此教人激动。
“加柴,拉风箱!”莫菲不耐烦的催了一句。陈晟睿醒神马上照办。搬来劈好的柴火,加到炉内,又坐到小板凳上一下下的拉着风箱。
中午时分,陈晟睿累得全身麻木,僵硬着身体,与莫菲一起洗脸净手,坐到桌前吃了赵氏送来的午饭。他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他看着轻松的莫菲,万分羞愧。此时莫菲双耳的发沾着些许水湿,衣服之前有汗湿又被炉火烘干了,衣袖也放下了。
陈晟睿看着莫菲的衣袖,想着之前挥捶时的那截胳膊,又想起她曾经的体味,现在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臭的王姑娘写字时是温和的,夹带着隐隐的凌厉,而打铁的王姑娘则气势全放,说话时如同……如同……他突然想像想他的太爷爷,在沙场时说话的样子。
不对,不对。应当是他,是他在沙场上一呼百应,是他像太爷爷说话的样子。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怎么,陈公子,可是饭菜不合口?”永明关切的问道。
“不是,很好吃。”陈晟睿笑着回答。
莫菲嫣然一笑,说道:“陈公子,你得锻炼身体,我倒是建议你让赖娃娘送饭来吃,李郎中开的膳食方子很不错的。”
你要锻炼这句话让陈晟睿红了脸,胡乱点头应着:“好的。”
莫菲笑道:“大哥,你吃过饭和娘说一声,往后陈公子的饭菜还是让赖娃娘送。”
“哎。”永明应着。
陈晟睿忙道:“王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知道的,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的确与我们不同。”莫菲说完后,便专心吃饭。
陈晟睿脸色微变了变,便恢复常色,继续吃饭。
凤夫人的“病”没几天就痊愈了。她笑对前来请安的凤小姐说:“仙儿,我就说是小病嘛。”
凤小姐也笑:“娘,本是小病,但久不愈便成大疾,我回府也好,如今也明白了,尽孝为何不在身边。”
凤夫人听得此言,心中直叹闺女终于想明白了,想是在那个什么村里,与睿儿相处得不错,此次更是知道睿儿的好。
她试探问道:“仙儿,你也不小了,抄孝经为太祖母祈福是一回事,可你的亲事也应当提上议程啊。”
凤小姐温顺的点头,说道:“娘,等到明年开春吧,之前承诺过的及笄前不谈婚嫁。”
凤夫人差点掉下泪来。果然啊,她的闺女想明白了,只是不想让人拿住话柄而已。随既笑逐颜开说道:“仙儿,为娘明白。”
凤小姐展开笑颜,说道:“娘,今日我倒想等爹爹下朝后,与他对弈一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