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沮丧小声为自己辨解:“陈公子,在下虽是书店掌柜,但终究是商人。鉴字赏字也就懂个皮毛,实在不能与陈公子同日而语啊。加上,加上这是王家二房的老空宅……所以……所以……”
陈晟睿如遭棒喝,怔惊失语,心乱如麻。
王家二房只有赵氏一介妇人带着四个孩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二房的长子。欧阳地曾嗤笑过这个据说会铸剑十七岁的的少年。
吴掌柜又道:“陈公子,这里虽是稍偏些,但之前也是路过的,但是……但是……”
“知道。”陈晟睿混乱地打断。
因为排除了王永光、就等同于排除了王永亮,再加上初见面的不快,欧阳地一直没有把寻人的目光放在王家二房身上,别说这所空宅,就是新屋那里,也没投去过丝毫目光。
祝宝小心试探道:“少爷,不若让吴掌柜再去认认那个二房的人是不是有送活的少年吧,可好……”
吴掌柜忙不迭地点头。
当初说好,寻到那送经书的少年,就给百两银,每日认人的工钱是另算的。他不想失了这百两银子。
“嗯,走。现在就去认。”陈晟睿面色稍缓。
吴掌柜感激地说道:“陈公子风华绝代,品性高洁,爱材惜才,让吾等由衷钦佩呀……”
陈晟睿怀带着难言的情绪,与吴掌柜和祝宝往王家二房的新屋而去。
新屋边上的打铁铺子工地上如火如荼,吴掌柜迈着小快步走近前,看了一圈,盯上正在指挥着王永亮。
王永亮脸上还沾了些许砖灰,双眼亮晶晶的。
看到吴掌柜,愣了一下,笑着招呼:“这不是吴掌柜吗?怎么来跨桥村了?”
吴掌柜忙道:“走朋友,走朋友。”
王永亮一眼又看到不远处的陈晟睿与祝宝,收了笑容,哦了一声,便又忙了起来。
吴掌柜对陈晟睿激动的点头。陈晟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上前来。
“小兄弟,你家在起打铁铺子?”他问道。
“是啊。陈公子。”王永亮虽然有些不愿意与大房相交的人套热乎,但这谪仙般的陈公子主动开口询问,也不好冷漠相待,客气地回答着。
“你会打铁?”
“会。”
“听说你大哥会打剑?”
“是啊,我大哥打的剑可棒呢。”
陈晟睿点头:“肯定很棒,大家都这么说的。”
王永亮很高兴地笑了。
“小兄弟,你大哥是哪位?”陈晟睿又问。
王永亮指着穿着短褂的永明:“那就是我大哥。”语气很自豪。
陈晟睿看过去,永明的两个膀子露在外面,肌肉结实有力,因为汗水,在阳光下有些反光。
他看得发怔,永明憨厚地给了他一个笑容。他回了一个笑容,他已无法思考,只想问个清楚明白。
也许不是他,那卷心经的字,以及看不清的无限春光四字,不会是此人所书,没有可以联想的地方,他虽然不怯,却没有字里的势与场。
他制止住了要去相问的祝宝,亲自上前问道:“这位兄弟,请问如何称呼?”
“叫我永明就好了。”永明对陈晟睿这样的客气与礼貌有些不适应,手足无措地说道。
“如此甚好,永明兄,你,会铸剑?”陈晟睿又问。
永明憨厚笑说:“是的,陈公子。”
陈晟睿声音十分动听有礼:“永明兄,可否为我铸一把剑。”
永明不好意思地笑笑:“陈公子,只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我大哥谦虚得很,其实他的剑真的铸得好,送到府城的货,一把值三十两银子呢。”永亮说道。这个谪仙般的陈公子,若是能把大哥的剑带去京城,能让大哥在京城声名鹊起就好了。
“正是如此,永明兄太过谦虚了,你铸剑名声满村皆知,可否为我铸一把剑。”陈晟睿说道,同时想,一把剑三十两银子,那应是不错的剑了。
永明露出为难的表情:“那要不,陈公子,你看看我铸好的剑,如果真能入得了公子的眼,那我便为公子铸一把。”
家里有一柄铸好的剑,这个月还差两柄,只等到新铺起后铸好去送货。
“如此甚好。”陈晟睿有些隐隐地期待,礼貌说道。对祝宝挥挥手,祝宝会意,让了吴掌柜先回去大房,便随着主子跟着永明回家。
一切如陈晟睿所想,不动声色,不张扬,先确认。
赵氏很惊讶永明竟然带了谪仙般的陈公子回了家来,听说是陈公子想要一把剑,便客气地招呼着陈晟睿坐在桂花树下,再去泡茶。
永明不太会客套,笑道:“陈公子稍等。”便从屋中取出剑,恭敬放到石桌上。
陈晟睿看着那银中淡灰的剑鞘,以及剑柄上的那朵青黑色的花,目光一愣,抓起剑柄抽出,剑身柔韧,泛着芒辉。剑刃还闪着寒光。
他惊讶非常,这算是很好的剑了啊!就是欧阳天用的剑,刃上也没有如此寒光。是他铸出来的剑?一把三十两,显然是卖得贱了,不过也理解,人家铺子来收此剑是要赚钱的。
他没有超群的功夫,但,京城哪有不懂剑的公子,都是能玩几下的。
他的剑玩得很好,御敌另计。他们不会像欧阳天他们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满手剑茧。他们玩的是那品味与范儿。
“此剑真是你所铸?”陈晟睿认真的问道。这样的剑,与那卷心经有太多可相联之处,凌厉,有气,有势,有场,但又低调,若真是他所铸,那便真的是他了--王永明。
“陈公子,是我儿所铸,当初府城那东家也是不信的,我儿当众铸出来,全村人都看到了的,村长也看到的。”赵氏端着茶盘与水壶过来,客气但自豪地解释着。
是他不假!是王永明。这个十七岁的笑得憨厚的少年!陈晟睿突然心痛如刀绞。是他不对,他来的第一天就应当亲自来寻,就不会让了欧阳地如此讥笑于他。
同时,他也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字里风骨那般独特骄傲甚至孤独。是啊,丧了父,寡母与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一人肩挑起一房重担,可他不过才十七岁!
他的情绪无法言说,这是转了一个圈子又回来的心情,是差点错失的心情,是感受到冥冥安排的心情。他开始感慨,那天,那些村妇村民们推拉着他们入了院子,见证了一场恶俗的家务纷争。他千里迢迢来寻的前世至交,其实第一天就见过了。
而他们却错过至今,真是让人尴尬。但是,没关系,十七岁的少年,正与他同年,这是天赐给他的至交。
以字为媒,以剑相交。多么美妙!他是心有灵犀啊,不然当初想的场景,为何是他月下舞剑,“他”挥毫书写。就是这般如此!
他看向王永明的眼神变得轻柔。
莫菲在屋里打坐调息,最近几天,吃下黄精后,汗水也有些隐隐的异味。嘴里的异味与骨头里的痛楚还是老样子,但她知道,她会越来越好。
听到院里的动静,她一直没动,只等一个周天运转完毕,才出来问道:“你想买剑?”
“是的,王姑娘。”陈晟睿本着爱屋及乌之心,对莫菲的口气很温和。
“一百两。”莫菲说道。
永明与赵氏吃惊。在后院修篱笆的外公外婆也闻动而来,正听到一百两,站在那里有些颤抖。这是敲诈啊,要是惹了贵公子生气,那可如何是好。
“不是三十两吗?”祝宝小声嘟囔了一嘴。他讨厌这个丫头,一讲话,隔这么远都闻到异味了。但她大哥八成就是少爷的前世至交了,不可得罪,唉,银子算什么,少爷前世的至交啊,那是一百两银子的概念吗,这个眼皮子浅的,凶悍的丫头哇,你这是毁你大哥呢。
“祝宝!”陈晟睿轻喝了一声。脸上的愠色让祝宝打了个寒颤。少爷生气了。他灰溜溜地低下头。
陈晟睿又对永明温和笑道:“纵是一百两也是亏待了永明兄的才能……”
莫菲笑了,她要银子,更多的银子,因为她要大量的黄精。她笑着说:“陈公子真是慧眼,那便三天后来取剑。若是欧阳天壮士与另一个壮士也想要的话,同样一百两。但是一把剑得三天。”
“如此甚好,”陈晟睿展颜而笑,“那一会便叫他们两人前来看看此剑,想来他们一定想要换上此等好剑。”
“陈公子,你们会觉得这三百两银子是值得的。”莫菲认真说完,便回了屋。
“现在我已是这样觉得,王姑娘。”陈晟睿对着永明温和说道。
赵氏心中欣喜,忙热情冲茶,祝宝殷切相帮。害得赵氏十分不好意思,剑卖了这样的高价,人家却还这么客气,真是好人。她想。
外公外婆惊愕地对视,又小心回了后院,但侧耳细细听着。
永明尴尬说道:“陈公子,那……一百两银子……那剑会叠打六层,你手上这柄是三层的。是……是这个意思,因为那样的剑才配得上公子的风华气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