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与亲信将领们,在厅内很随便的或坐或立,众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毛文龙显然很是兴奋情绪很高:“不管怎么说,他袁崇焕不敢小看我,犒军也好视察也罢总之他想在督师任上实现五年复辽的政绩,没有我皮岛的四万大军是办不到的。”
尚可喜亦有同感:“袁崇焕在皇上面前,拍胸脯打保票,承诺五年复辽,只能借助我们的力量。”
“离开我们他就玩不转,那毛大哥就要给他端端架子,让他更不敢小瞧我们皮岛。”耿仲明提议袁崇焕到达之日,大哥不要到码头亲自迎接,只令赵将军代接即可。”
“这万万不可。”赵可怀听此言急忙接话,他从袁成的传话里,隐约感觉到了对毛文龙的不祥之意,他作为多年的下属不能不加规劝,“毛大人,督师乃顶头上司,不接有失礼节,也于理有亏,一旦大人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孔有德也有同感:“赵将军所言极是,毛大人对督师万万不可怠慢,凡事要做在理上。”
“用不着怕他,这是在我们皮岛,是我们的地盘。”耿仲明一向强硬,“他若敢对大哥稍有不恭,我们就对他不客气!”
尚可喜的态度是模棱两可:“按理说不去迎接是于礼不合,可要是被袁督师拿住了,我们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袁督师还说不定怎么摆布我们呢。”
“还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让袁崇焕也知道一下,我们皮岛不是随便可以捏弄的。”毛文龙下了决心,“就这样定了,届时只由赵将军一人接他“如此实在不妥毛大人……”赵可怀还要相劝。
毛文龙不等他说完:“怎么,赵可怀,你敢不遵将令不成?”
“末将不敢,末将是为大人着想。”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打算,怎么还废话连篇,难道你要尝尝军棍的味道!”毛文龙逼近前,拉出要打的架势。
“末将该死,大人恕罪。”赵可怀不敢再劝0毛文龙依然是兴奋之中:“等十万两白银运到,你们都少不了好处,至少也要分个千八百两。”
“怎么!”耿仲明听了觉得意外,“才给我们千八百两?”
“一个人千八百两还少哇,”毛文龙有些心烦了,“那你们想要多少才能心满意足呢?”
“俗话说,见一面分一半,我们不要一半,你是大哥当然让着你,但怎么也得给我们万八千两啊。”耿仲明笑嘻嘻地。
“你可真敢开口,总共才十万两,还得给兵士们分点,我根本落不下多少。”毛文龙显然生气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我出头要,你们分毫也得不着,差一不二知足吧!”
“看这光景是把我给崩回来了。”耿仲明也大为不满,“大哥,你这是连台阶也不给我下。”
“看你们,为了几个钱闹得不愉快,这是何苦。”尚可喜出面调停,“耿将军别再闹了,到时候毛大哥也没说不多给。”
“他看着办吧!”耿仲明不再争了。
尚可喜还在给毛文龙使眼色:“毛大哥,我说得没错吧,到时候你会多分给弟兄们一些。”
可毛文龙不愿做出承诺,他就是不吐这个口:“我保证不了,一切等军饷到了再说。”
这个毛文龙召集的议事会,结果是不欢而散。路上,耿仲明还在愤愤不平:“尚二哥,你说这毛文龙他也太黑了,我们豁出命来跟他,谁料他竟是这样贪财,真不够义气。”
“贤弟,金钱都是浮云,不要因此伤了弟兄们的和气。”尚可喜规劝,“我们还要同舟共济。”
“今后他要是用得着我们,我呀也是和他的态度一样,到时候再说吧。”耿仲明始终没消气。
明崇祯二年(169)五月三十日,袁崇焕的船队抵达皮岛。出乎意料的是,毛文龙一改嚣张跋扈的骄狂姿态,而是亲自到码头迎接。他已发觉耿仲明心存不满,担心不接袁崇焕再被人做文章,因而临时改了主意。从海边到岸上,沿着道路两侧,毛文龙特意安排了数千名兵士列队欢迎,他们向袁督师行注目礼,刀枪耀眼,军装整洁。明显地是在炫耀皮岛军的实力,其实也是给袁崇焕一个下马威。
袁成站在船头:“督师有令,请毛总兵上船相见。”
毛文龙怔了一下,未免担心,讪笑着说上差,容我带各位将军登船拜见督师大人。”
言罢,毛文龙也不等对方是否同意,便带着副将以上的重要人员,登上督师官船敦请袁崇焕。他还特意叫八名护卫簇拥着自己,意在防范意外。
舱里的袁崇焕见毛文龙带一干人等进舱,没有责怪而是起身迎接。听到毛文龙对所属将领的逐一介绍,袁崇焕都是点头报以微笑,只有在介绍到赵可怀时,袁崇焕格外重视地说道:“赵将军,皮岛四外是海水军首当其冲,整个海岛的防御,全赖将军用命。”
“末将惶恐。”赵可怀唯恐弓I起毛文龙不满,“皮岛坚如磐石,总兵毛大人治理有方。”
毛文龙斜了赵可怀一眼:“请督师大人登岸0”
袁崇焕官船上也有数十名护卫武士离船时竟一个也不带,仅有袁成一人相随。他边上岸边说此次本督不只带来十万两军饷,更有白米、羔羊、肥猪、老酒等礼物劳军。毛大人和众将士,常年在荒岛坚守皇上深体大家艰辛,特派本督上岛慰问。”
“谢万岁隆恩!谢督师驾临!”毛文龙和众人同声致谢。
总兵官衙已摆好接风盛宴,为了突出皮岛特色,餐桌上清一色的上好海鲜。对虾、螃蟹、海怪、海参、鲍鱼、龙虾、乌贼,摆得满满,碟压碟碗摞碗,端的是倾其所有了。袁崇焕落座后,立刻有一队舞女踏歌舞上。按理说即便酒席之上备有歌舞,也要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这毛文龙为讨好袁督师,迫不及待地使出全身解数。他举起酒杯:“督师大人,荒山野岛,没有琼浆御宴,也无美女献歌农宴聊以充饥,村姑俚曲,有污大人贵聪,见笑见笑。”
“看得出毛总兵是格外费心了,本督定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袁崇焕端起杯与毛文龙轻轻碰了一下,之后一饮而尽。
毛文龙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看不出袁崇焕有什么异样也就放开肚量喝起来。并对舞女们摆摆手:“唱啊,唱吧。”
舞女们得令,大嗓高声唱起:
渔家女,光脚丫,从小就在浪里爬。
煮饭织网授鱼坏,
一叶扁舟就是家。
海里钻,海浪打,狂风暴雨全不怕。
新婚之夜像朵花,来年生个胖娃娃。
外面不知为何,突然喧嚷起来。众人不由得侧耳细听,意欲分辨原因。一名都护卫匆匆跑进:“禀大帅,有紧急军情。”
“讲!”
“袁督师手下,有上百名兵士,全都携带武器,定要闯人官衙,我等阻拦不住,请令定夺。”
毛文龙听罢,立刻翻脸,他刷地拔出腰间佩刀,恶狠狠地瞪着袁崇焕,现场的局面可称是一触即发。
皮岛用计后金寇京总兵官衙内气氛髙度紧张,毛文龙和他的护卫全都拔刀在手,宴席上皮岛的副将们,也无不放下杯箸,掣武器在手,做好了格杀的准备。形势一触即发,一场血腥的杀戮似乎不可避免。袁崇焕依然面带微笑,端坐于席前,还把一只大对虾抓起来用手剥开,送人口中大嚼不止。
“你,你是想做一个饱死鬼!”毛文龙被袁崇焕的镇定自若弄糊涂了。
“毛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你的部下想要冲进官衙,对我和在场的将军们下手吗?”
“这更是无稽之谈:
“那么你的部下硬闯官衙是何道理?”
“毛大人,那是你们误会了,”袁崇焕又抓起一只螃蟹,“手下之人是按我的安排,给你毛大人送饷银来了。”
“是,是,是这样?”毛文龙禁不住口吃起来。
“是与否,叫他们进来一看便知。”袁崇焕吩咐,“袁成,把送军饷的将士们全都领进官衙。”
一百名兵将,抬着五十只大樟木箱,呼啦啦进来,把箱盖齐刷刷打开,白花花的银子耀人眼目。毛文龙和副将们全都看傻眼了,也顾不上喝酒吃菜了,全凑到了银箱前。
“一箱两千两,五十箱整整十万两。”袁崇焕平静地说,“本督是言而有信的。”
毛文龙有些下不来台,他对都护卫吹胡子瞪眼睛:“你为何谎报军情!”
都护卫胆怯地直往后退:“大帅,他们愣往里闯,还全都挂刀佩剑,小人担心发生意外,这才……”
“纯粹是笨蛋混蛋傻瓜蛋,”毛文龙痛骂连声滚!给我滚犊子!”
袁崇焕显示出哲人的大度:“算了,一个小小的护卫,本督不同他一般见识,毛大人也不要苛责了。”毛文龙逾尬地笑笑:“督师大人,下官适才有失检点,对您有所冒犯,甘愿领受处罚。”
“何必自责,毛大人对本督有所防备,亦人之常情。”袁崇焕举起酒杯,“来,我二人干一个。”
“督师大人,下官为您赔罪,自罚一杯。”毛文龙自己一饮而尽。这场接风宴,主人客人全都尽欢而散。宴后,毛文龙送袁崇焕到官驿下榻:“督师大人舟船劳顿,累了一天,您早些休息,下官就不打扰了。”
“莫急,且吃两盏茶再走不迟。”袁崇焕命袁成为毛文龙斟茶,“用本督带来的上好龙井。”
毛文龙受宠若惊,自然不敢离开。品嗵一下,摇头晃脑地说:“好茶,果然名不虚传。”
“此乃毛大人家乡的名茶,”袁崇焕接下去说,“为人若能泛舟西子湖上,徜徉苏堤岸边,品味龙井香茗,悠闲度日,岂不快哉。”
“这倒是神仙过的日子,只可惜难以得到。”
“毛大人在皮岛戍边业巳十数年,吃尽了辛苦受尽磨难,也该清静一下享一享福了。”
“安享清福,人所愿也,下官何尝不想有此福分。”毛文龙吐出一片茶叶,“只是后金尚在,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毛某尚在壮年,自当为国分忧。”
袁崇焕以为毛文龙酒已过量,索性把话说得明白些毛大人休息后,自然还会有人接替。”
毛文龙又不是小孩子,此时巳听懂上司的用意:“皮岛非比别处,毛某经营多年,别人恐难胜任。下官还是在这荒岛上,为我大明鞠躬尽瘁吧。”
至此,袁崇焕巳明白毛文龙决无退意好,毛大人,夜巳深了,我们明日再相聚首。”
“下官告辞。”毛文龙走了。
袁崇焕沉思良久,方才熄灯安寝。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赵可怀就被袁成叫到了馆驿。一见袁崇焕端坐正中,赵可怀上前便拜:“给督师大人见礼。”
“赵将军免礼。”袁崇焕绷着脸问,“本督问你,是听万岁的圣旨,还是听毛文龙的将令?”
“自然要听圣上旨意。”
袁崇焕依然板着面孔:“本督再来问你,是听本督军令,还是听毛文龙的?”
赵可怀略一沉吟:“大人奉御旨总督蓟辽军事,毛大人官拜皮岛总兵,正是督师大人管辖之下,他都要惟大人之命是听,我一小小水营都司,自是要听大人号令行事。”
“很好。”袁崇焕压低声音,“本督此番来岛,名为颁饷,实为奉圣旨诛斩毛文龙。”
赵可怀不由得全身一抖:“大人既肩负如此重任,为何不多带人马前来,须知那毛大人可不是省油之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