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收割秋天稻田里熟透的稻子,萧然手中的阔剑便是一把死亡镰刀,那些考生们一个个毫无反抗地倒下、死去,连一丝挣扎的机会有没有。
萧然一步步逼近,手起剑落,每一次挥剑便有一名或者是几名考生倒下,董翰林神sè木然地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神sè便苍白一分。
终于,两人之间再无阻隔,唯有一地尸首,和叶子上兀自滴着鲜血、在风中微微摇摆的青青野草。
萧然浑身上下无处不是淋漓的鲜血,由于鲜血浸染得太多,那殷红的血液甚至从袖口、衣摆处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滴血声恰好合上了萧然脚步声的节奏,他手执阔剑,阔剑如今亦成了血剑,鲜血掩盖了剑身上细密的纹路,从剑尖处滴落,染红了他足下的草甸。
萧然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汨汨地淌着鲜血,他的眼神沉静得可怕,只见他以剑为杖,蹒跚着身子,一步步朝董翰林走去。
“你要作甚!”
董翰林的眼神慌乱无比,他脚步踉跄着往后退去,不料绊到了一颗石头,只听他惊呼一声,随即箕坐在草甸之上。
广场之上,所有人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原以为萧然在群攻之下撑不过数息时辰,不料眨眼之间,几近全部考生被他屠戮一空。
那血腥的场景太过骇人!
“这萧然还是人么?”有人脸sè煞白,喃喃自语。
小白站在李勋的身旁,道:“也不知他历经过什么往事,寻常人是决计不会做到这般地步的。”
“坚毅、冷静、狠辣。”李勋一连用了三个或褒或贬的词语对萧然作出了评价,他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初看这孩子,便见他有些放浪不羁,有着无人能及的才思,忆着往rì里他优哉游哉的模样,谁能料想到他还有今rì展现的这一面?似这般宛若两个灵魂集在一人身上,当真是教人费解。”
萧然今rì演绎的杀伐场面,确实教许多人吃惊不已。
小白道:“上次天罗派了杀手过来,想来是与他的身世有关,循着此条线索,大概能找到答案。”
“天罗岂是那般好寻的……”李勋揉了揉眉心,道,“这孩子大概也不愿别人插手他的事,还是rì后让他自己去探寻吧。”
山风如许,便是轻若游丝,亦能教人听见那微微呼声,只因此刻广场上太沉寂。
死在萧然剑下的考生纷纷被弹了出来,一个个箕坐在光罩外围,面sè苍白如纸,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一眼幻阵内的场景。
想来,萧然已然成了他们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黎华道姑叹息一声,道:“不料最终竟是这等局面,那萧然太教人吃惊了,他的道念怎生那般浑身,仿若用之不竭。”
余常道长脸上的讶sè尚未消退,向来古井不波的他略显激动,道:“是他的道念恢复得比常人快许多,至少快了十倍不止!”
较常人恢复道念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凡是稍谙修道之人,听闻此言,无不面露骇然之sè。要知晓道念乃道法之根本,若是放在战场之上,一分道念也许就能挽回一条xìng命!
萧然的道念恢复得如此之快,等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待到有朝一rì他道法jīng湛,谁人还是他的敌手?
考生们纷纷面露悔恨之sè,只怨自己今rì不该去惹那萧然,这不是生生为自己树下一名潜力无限的大敌么?
然则,场间触动最大的莫过于白羽尘,他早已知晓萧然为何总对自己怀着杀意,他也知晓,等那只蝼蚁长成之rì,便是他们刀兵相见之时。只是这蝼蚁成长得太快,快到令他吃惊。想到此节,他的脸sè微微一变,心中除去萧然的心念又坚定了几分。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旁的东方夜雨轻蹙了蹙眉头,却又并未言语。
两名倾心于萧然的女子,静静地看着幻阵之内的那道血sè身影,皆是怀着一般的想法,她们感觉萧然有些陌生了。陌生归陌生,不知为何,萧然那凶狠的模样,并未让二人有何抵触。
幻阵之内,除却董翰林与萧然二人,便只余仅存半截身子、在草甸上苟延残喘着、连声音到发不出的嵇云,以及早已目瞪口呆的唐离儿与唐伯虎。
看着嵇云那无比凄惨的模样,董翰林害怕了,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知晓这幻阵只是虚幻的,他真实的身子还盘坐在广场的白石之上。但此间感觉是真实的,目睹了一次次血腥的画面之后,他甚至怀疑此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虚幻。
他惊恐了,他想起了黎华道姑最后的提醒,于是,他张开嘴,想要喊出那个“离”字。
萧然看穿了他的想法,连身上的阵痛竟也不顾了,几步抢了过去,挥剑便狠狠地拍在董翰林的右脚上。
扑哧一声,宛若一只熟透的土豆被捣碎成土豆泥时发出的声响。
“呃啊……”
痛嚎声中,董翰林的右脚掌竟是被萧然一剑生生拍碎、拍扁了,但见血肉飞溅,森然的骨头寸寸断裂,他的整个脚掌从脚踝处脱落下来,布靴崩裂,右脚掌竟变成薄薄的一层肉饼,触目惊心!
面容急剧地扭曲着,董翰林连一声哀嚎都未完全发出,便痛得昏阙过去。
萧然脸上不带丝毫感情,挥剑再拍!
左脚掌步了右脚掌的后尘,董翰林又从昏迷中痛醒过来,他的脸上再无血sè,一双鹰目圆突,仿佛要瞪将出来,只见他嘴巴大张,想要喊什么,却是什么都喊不出。
“老子从未惹过你什么,你这神经病却总是自作多情,三番五次惹到小爷的头上,你真当小爷是吃素的?”
“是不是你们这群二世祖总以为自己生得比别人美丽些,便见不得我这等草根的比你们更风光?他妈的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东西,除了一副皮囊,你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别告诉我徐万伦那件事不是你指使的,这些账我先给你记着,今rì这些痛楚,权当我先收些利息,你且好生享受吧!”
萧然的话语似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他的模样显得狰狞无比,直比来自地狱的恶魔还要可怕几分,他再次挥剑,将董翰林从下往上,一寸寸拍碎!
一寸寸血肉被拍碎成泥,这是怎样难以承受的折磨?
没有人知道这有多痛苦,董翰林此刻知道了。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死亡亦是一件幸福之极的事,只因他生不如死。
许多人不忍再看下去,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他们无法想象,那个以诗词名动燕京城的少年,怎生会变得可怕?
与萧然有怨隙的人都不由得害怕了,看着他如同屠夫屠宰猪肉一般,拍剁着董翰林的血肉,他们不由得纷纷打着寒战。
谁能比他更残忍?
“萧然这是要干什么,还不把那破阵拆了!”
广场之上,董翰林的爷爷、当朝宰相董青云勃然大怒,只见他不顾天子在侧,腾地站起身来,苍老的面容扭曲颤动着,连带着雪白的须发也齐齐发颤。
随即,他转身看着李勋,愤然道:“陛下,这萧然太无人道,理应重重处罚!”
徐远山也站起身来,躬身请愿:“臣以为萧然今rì之作为,实在有位伦理纲常,如不惩戒,实在难以服众!”
这两名平rì里在朝堂之上的死对头,此刻竟是如此齐心,矛头直指萧然。
“这幻阵终究只是虚幻之影,两位爱卿如此激动作甚?纵观天朝刑律,并无与之相关条例。”李勋赤.裸裸地偏袒萧然,轻描淡写地洗去了他的罪状,“萧然如此愤怒,想来是有缘由的。”
随即,李勋盯着那群箕坐在广场上的考生,龙眉一扬,天威尽显,沉声问道:“到底是何事,惹得萧然对董翰林如此愤恨?”
觉察到天子语气中的不善,有人把持不住,当即颤声道:“先前、先前便是董少爷叫我等围攻萧然,他说、他说,事后赏我们每人一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
先前还在谩骂萧然的人才知晓竟有这般隐情,一时间便觉萧然之作为实乃情有可原。还yù再度出声的董青云登时双目突出,哑口无声。
李勋轻哼一声,看着面sè青绿的董青云,yīn沉道:“董相,朕才知晓你府上竟如此富足,比之国库也不遑多让啊!连月来你多番上折,苦诉河北道兴修水利缺了太多银钱,你身为天朝首座,又这般财可敌国,不若替朕分担一些如何?”
“臣……臣自当尽力……”董青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sè难看之极,心中顿时将那不肖的孙子骂了千百遍,以致他不再理会董翰林,任其在幻阵之中受尽萧然折磨。
此番考核落到这等局面,自然是算不得数了,黎华道姑最终有些无奈地拆除了幻阵。
片刻之后,广场zhōng yāng那道透明光罩消失不见,如同变戏法一般,萧然几人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萧然还是保持着那个不自然的姿势箕坐在地上,除却那张狠sè未消、微微泛白的脸,他哪里还有在幻阵之中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
即便如此,当考生们看到他时,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幻阵之中的经历太过真实,早已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一辈子都挥散不去的yīn影。
他们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试图离萧然远一点,似乎他身上还逸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然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看着黎华道姑,问道:“似我这般,应当能入天机殿了吧?”
他问得无比自信,无比自然,好似在菜市场问商贩白菜多少钱一斤那般随意。
只是,谁都能听得出,他的语气在微微颤抖。
那是不可抑止地颤抖。
只因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