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一脸淡然的神sè,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喋喋不休的呵斥责骂,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逆着从楼船缝隙间投shè而来的晨曦,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熙攘的人cháo之中,少年褴褛的身影有些醒眼。
他的目光忽而停留在左侧楼船的顶楼上,那儿有一对年轻男女,侧倚栏杆,眺望着中间的楼船,不知在说些什么。隔得远了,但见两人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看似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
周遭没人注意到楼阁上的那一对气质出尘的男女,就算看见也没人识得他们,可以萧然的敏捷心思瞬间便猜出了二人的身份,今rì他也是为这二人而来。
“天院的使者么?”萧然眼中的一丝戾气一闪而逝,片刻后便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深知天院的人皆是大神通之辈,自己如今尚如蝼蚁,自己虽然不惧,但让对方察觉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萧然转而望向了中间的楼船,方才还满腹仇恨的他心中却是想着那号称京城第一女的苏焚香不知是何模样,若是真有传闻的那般好看,自己倒不妨试上一试。
倚靠着雕栏的白羽尘被萧然盯了一眼,瞬间便有所jǐng觉,他蓦然转过头来,如鹰隼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在萧然的身上顿了片刻,随即又收了回来,眉头紧皱。
若是让萧然得知自己那短暂的一瞥也能让对方察觉的话,只怕他的神sè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松了。此刻他正双手抱胸,眯缝着眼睛,颇为出神地盯着中间楼船的楼阁出口,期盼着苏焚香从那里走出来。
“夜雨,我竟是感知到了一丝杀意,一丝如同来自蝼蚁的杀意。”白羽尘皱着剑眉,颇为惊疑地对身前的白衣女子说道。
女子复姓东方,东方夜雨,人如其名,一袭白纱纤尘不染,如夜雨般孤清漠然,星眸琼鼻,一副绝美的容颜不输苏焚香,更是携着一抹冰霜雪莲般的气息,让人不敢亵渎。
白羽尘的话并未让东方夜雨有所动容,她的神情依然如同万古冰川里傲然绽放的冰莲,半晌后她才淡漠开口:“你是心虚。”
清风自流苏河上拂过,带着丝丝寒,一如东方夜雨的微凉语气,掠到白羽尘那俊美不凡的脸上。
“夜雨!”白羽尘的脸上隐隐有些怒sè,目光复杂地看着东方夜雨,“你还在对我杀死那个老乞丐耿耿于怀?我都说了是失手!就算不是失手那又如何,一个命如蝼蚁的老乞丐,杀了便杀了,谁还能道我白羽尘的不是?”
向前轻踏几步,东方夜雨转过身去,背对着白羽尘,淡漠的话语飘入这燕京的风中:“乞丐也是人,是人就有活着的权力,虽然你贵为天院使者,却也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
东方夜雨的神sè与她说的话十分不谐,以至于让白羽尘有些错愕,他很是不解,这位面对天下人都冷若冰霜的天院高贵女子何以对一名乞丐如此怜悯。
东方夜雨的目光显得柔和了几分,她不由得忆起年幼时家乡闹饥荒时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忆起那个已经饿了三天,却依然将讨来的半个馒头塞到自己嘴里的那个妇人。后来,那妇人便活生生地饿死了。
满胸疑惑的白羽尘自然不知晓东方夜雨的这些凄然往事,他别过头去,继续寻觅那丝弱不可觉的杀意的来处。只是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殷切地看着中间的楼船,无法寻得任何可疑之人。
中间的楼船里,苏焚香身着淡紫罗裙,淡妆轻抹,在丫鬟扫儿的搀挽下莲步款款地离开了阁楼。
“小姐,你真不蒙块面纱么?我可不想让那些臭男人sè迷迷地盯着你看呢!”扫儿对苏焚香拒绝自己的提议很是幽怨,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嘟囔。
“看便看了,又不会少了什么去。”
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了朱红楼阁,走到了苏管家的身后,对在座的三位见证人盈盈施礼。
苏焚香的出现,登时让堪堪平静的众人再次沸腾了起来,人群如同炸开了锅,纷纷相前移动脚步,只想多靠近美人一分。
“退后,退后!”神勇的羽林卫们一个个将手中长枪横握,将涌动的人cháo向后压去。然而美sè当前,这些平rì里对羽林卫敬畏无比的民众如同打上了鸡血,被长枪推搡回去即刻便又涌了上来。
“果然是倾国倾城呐,若是能娶到她,让我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就你那模样也想娶苏小姐?你折寿折回你娘亲肚子里也是白搭!”
“完了,完了,我害了相思病了,只怕这辈子都医不好了。”
…
诸如此类的言语不绝于耳,那些平rì里轻摇纸扇,吟诗作赋的翩翩公子似乎都变成了斯文禽兽。
萧然的眼睛不大好,所以他一直眯着双眼,直勾勾地打量着苏焚香。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嘴角,发现并没有流出口水后,不禁对自己的定力大赞不已。
“果然绝世大美女也,小爷要泡之!”萧然似是下定了决心,那模样如同一头饿狼觅到一只小羊羔。
“泡之?”萧然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以至于拦在他身前的羽林卫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只是那羽林卫不知泡字作何解释,一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见原本严肃无比的羽林卫竟是如此好学,萧然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头,心道自己这说胡话的毛病怎么又犯了。自从苏醒以后,他时不时地吐出一些别人听不懂、只有自己明白的字眼,好生纳闷。
“呃……”萧然当然不敢说出真相,以免被羽林卫当场格杀于此,略微沉吟后,他脸上的酒窝显露出来,认真严肃地解释,“泡,泡影也。佛家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苏小姐于我就如泡影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这羽林卫显然没读过多少书,居然被萧然这狗屁不通的话语糊弄了过去。偏偏他还作出一副深谙其理的模样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有学识的乞丐。”
“我不是乞丐,我只是穷书生而已。”萧然很是不喜乞丐这个称谓,只得给自己冠了一个穷书生的名头。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苏焚香却是罗裙轻摆,再向前踱了几步,只见她将纤纤素手别在腰侧,微微屈膝,与众人见了一礼。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书生模样的人立即躬身还礼,连称不敢当。
阁楼里的丝竹声也停了下来,楼船随着微微荡漾的河水轻轻摇晃,岸边的柳树轻展新绿丝绦,恰如苏焚香迎风微荡的三千青丝。
“小女子铭感诸位前来见证这场招亲大会。”苏焚香的话语如同她的人一般,恬淡静美,让人如沐风,她平静地看着众人,并不如寻常女子那般羞涩,“招亲的规则苏管家已悉数告知,不必再提,今rì我出的题是一道九宫题。”
说罢,苏焚香让开了身子,早已准备好的苏府家丁迅速地搭起一个木制支架。支架高两丈有余,支架上方横梁上悬挂着一卷锦帛缝制的卷轴,宽约一丈。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苏焚香也不再迟疑,伸手握住从支架顶端垂下的一条丝带,轻轻往下一拉。锦帛卷轴顿时被拉了开来,如同一道幕布垂下,展现在众人眼前。
定睛望去,只见那四四方方的白sè锦帛上绘制了一个大大的方格,大方格被均分为九格,九个格子又细分为九个小格。如此,锦帛上一共有九九八十一个格子,其中有二十一个格子已被填上了某些数字,这些数字奇偶相杂,看上去毫无章法可循。
熟知九宫格的人早已盯住了锦帛,脑海里飞快地演算着答案,不熟悉的则是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锦帛,又看了看苏焚香,心急如焚。
“九宫图的规则很简单,只要在那些空白的方格内填上不相重复之数,使得九宫中纵横斜各数相加皆为十五便可。”
苏焚香一句话便道清了规则,随即又补充道:“要解开这道九宫题颇为不易,不过若是时间充裕,自然能解开。因此,此题限定在一个时辰内解开。”
一个时辰!
那些原本颇有自信的才俊们便急了,堪堪生出的头绪也被惊飞,他们急忙折下柳枝,就地演算起来。
“因氏九宫?”萧然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唬了一跳,当他看到锦帛上的九宫图后,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么一个名字。他竟有种感觉,这道九宫题他在很久以前就解过,答案如同雕版印刷一般,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可是当他想要去寻觅脑中这缕思绪的源头时,立时感受到了一种针扎般的刺痛。
先将心中的重重疑惑压了下去,萧然将脑海中浮现的答案凭空想象着填入那锦帛上的九宫中,骇然地发现果真符合九宫规则!
萧然登时怔住了。
右侧楼船最高处的阁楼里,大皇子李烨盯着跪在身前的小太监,迫切地问道:“那群人如何说?”
“禀殿下,黄先生说了,这道九宫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还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如今他正带着学生全力演算呢。”
李烨明显对这不够肯定的回应不满意,眉头又皱深了几分。
小太监见主子依然愁眉不展,赶忙安慰道:“殿下放心,黄先生与苏小姐是共事,同为理院算术教习,在算术上的造诣非同一般,自是解得出来的。”
听小太监这么一说,李烨的眉头果然舒展了几分,轻哼一声,沉声自语道:“苏焚香,你跟我玩这招,我倒要看谁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