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子想送我什么利?老夫历经四代帝王,所见所闻可不是你这黄口孺子所能比的。”周汤端着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窦冕。
窦冕嗤笑着看着周汤:“利从禾从刂,也。从刀从和,和然後利。《易》曰:利者,义之和也,韩非云: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吾等有何异也?”
“哈哈……好一张利口啊,滑稽鸱夷,如脂如韦。敏捷之变,学不失词。淳于索绝,赵国兴师。楚优拒相,寝丘获祠,饶是东方复生,君之口谐倡辩亦可说其一二啊!”
“蒙长者夸奖,不过我曾听班孟坚云:朔名过实,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德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及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眩耀。东方赡辞,诙谐倡优,讥苑偃,正谏举邮,怀肉污殿,弛张沉浮。与如此之辈相教,吾不屑也!”
周汤敲击着身前的桌案:“既然你如此有诚意来见老夫,老朽若不同意,岂不是心胸狭隘之徒?”
“哈哈……小子听闻:以情相交者,情逝则人伤;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势相交者,势去则倾;以权相交者,权失则弃。唯以心相交,淡泊有志,朋友不失,不知周老欲以什么相交。”
周汤听后仰天大笑,喃喃自语道:“我家泓儿的命都给你了,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不知小子如何以报?”
周汤用着打量的神色看着窦冕:“以情相交嘛,咱们素不相识,今日之前风马牛不相及而已。至于以利嘛……咱们你看向户之徒否?岂会在乎你那些东西?”周汤手执茶盏,指着屋中灯柱与装饰,扭头反问道。
“孟子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不知周老之泽,可盈几世?”
“我们周家自光武中兴便随之兴盛,至今已有百余年已,如何?”周汤自豪的看着窦冕。
“若以权势论,你们周家真是什么都算不上。”窦冕随手抄起茶盏,一脸坏笑的坐到了周汤桌案对面:“我窦家自孝文皇帝后,虽几经跌宕,使家中人丁不甚兴旺,但我依然敢说窦家乃天下士林之首,你若想让你家再进一步,如今只有我能办的到,如何?”
周汤抬了抬有些耷拉的眼皮,赞赏的点了点头,轻啜一口手中捧着的茶盏,满是回味的说:“过秦论曾言: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家族之荣辱,岂不同理?”
“聪明人!”窦冕拍手称赞。
“这些老夫还是能权衡的,不过……你又有何德何能让我周家跟着你呢?难道就指望你那草菅人命的本事?”
窦冕一听周汤阴阳怪气的说话声音,顿时心里有些不悦,双手猛拍桌案,嗔怒道:“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君真可谓朽木也!”
“哦?你说我?”周汤放下茶盏,戏言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的好啊,不过朽木充栋梁,败絮藏金玉,老头子不可能凭着一个与我有杀孙之仇的人随口说两句就将全家压在身上啊,那样是不是有些过了?据我听闻,如今这些陛下,历年都喜欢拿外戚下手,不知你们窦家又能抗多久?”
窦冕心中一震,面沉如水,一双稚嫩的眼睛中带着杀气看向周汤,不过稍作思考后,窦冕收掉了心中蓄谋而起的杀心,面色逐渐缓和下来,双颊之上露出了盈盈笑容。
周汤本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后悔,在见到窦冕那一脸杀气的时候,心中有些悸动,但随后窦冕换上笑脸之后,周汤顿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那如何你才会信我一次呢?难道还让我杀人不成?自古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们这样心平气和来谈一谈,难道就如此之难吗?”
周汤见窦冕一脸诚恳,心中放下对窦冕的轻视,而后站起身,拿起茶壶,轻手轻脚的将放在桌案之上的茶盏加满汤水:“老朽年迈,说话有些不中听,还望后生不要怪罪啊!”
“无碍!这点情绪在下还是能克制的,不然我可能早都死了。”窦冕饮着有些温凉的茶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是自得之色。
“老夫壮年之时虽曾流于宦途,不过皆微末小吏,还请后生解释一下如何为官?何为为吏之道?我家长子至今已将知天命之年,如今不过一功曹而已,真乃悲乎!”
“细微之处见春秋,方寸之地自有乾坤,何必在意官职高低呢?”
“噢?”周汤生平第一次听到如此言语,霎时间心中若惊涛骇浪一般,尽量克制脸上的神色,努力的用自己最平和的声音问:“愿洗耳恭听!”
窦冕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故以天子之道,唯忠恕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
“难道臣子不该如此吗?”
窦冕看了眼着白胡子老头好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盏,伸出手指在茶盏中蘸了一下,放在桌案之上笔画起来:“天子有天子之道,臣子自当有臣子之术,二者虽各异,然不外乎一体也!”
“何以见得?”
“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