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烟盯着眼前的男人,头向一旁偏了些,离那手更远了些,淡淡道:“皇上吉祥。”
皇上两个字念得很重,谁都能听出其中疏远的意味来。
“朱砂说看你睡得格外沉,怕你身子不适,我过来看看。”楚扬收回手,叹口气,却没有站起来,“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谢皇上关心。”慕容烟拽了拽被子,心里想的确是云洛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哪里。
“你没事就好。”楚扬勉强挑起唇角,笑的很苦涩,“那我走了。”
说着,站起身子,离开了床边,步子顿了下,接着向门那边走去。
慕容烟看在眼里,忽地开口唤道:“等等!”
楚扬脚步停住,半晌,才转过来。
“山地的事情,皇上只怕是已经有了选择吧!”慕容烟盯着楚扬,一字字道,“还请皇上明示。”
这种事情,再拖着总不是好事,还不如开门见山,挑明了来问,自己饶是确定结果,但没听到楚扬亲口说的,总是不会安心。
“你,这样急着离开?”良久,楚扬开口,缓缓道,“多待几日也不愿意么?”
“皇上心系百姓,天灾连连,想必这些点子也是急用的,怎么就能这样淡然呢?”慕容烟并不回答楚扬的话,而是转了角度,“皇上应该不是那种不顾黎民的昏君吧!”
楚扬心里一紧,片刻,不禁苦笑了出来:“烟儿,你步步紧逼,真的很伤人。”
慕容烟没说话,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冻结了,良久,慕容烟才再次开了口:“民女慕容烟,还请皇上不要叫我其他名字。”
言下之意,便是连一个亲昵的称呼都不愿了。
楚扬沉默半晌,终于叹口气,缓缓道:“你的法子已经颁下去了,至少也要等到见了成效再走。”
慕容烟眸色一变,冷冷道:“这成效若是一年半载才显出来,那我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了!你这说法可不成。”
“过几天就是年,过了年就是十五,最多不到一月的时间,到时候再走。”话说完,终于软了语气,道,“好么?”
慕容烟咬咬唇,想拒绝,但看楚扬的神情,终是没有说出来。
从一开始,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身为一国之君,排除异己,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有何错可言呢?错的只是各自不同的地位罢了。
慕容烟抬了眸子,终于缓缓道:“君无戏言。”
楚扬也松了口气,想了想,走到桌前,研磨握笔,写了些什么,旋又走回来,递了过来:“君无戏言。”
慕容烟接过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很大气,很好看,两列文字整齐地码在那里:正月十五后,慕容烟即可出宫,从此不再为难,立字为据,楚扬立。
后面印了一个篆字的章。
“这是我平日惯用的刻章,众所周知。”楚扬解释道,神情有些落寞。
“好。”慕容烟叠好那纸,收好,仰起脸,“民女谢皇上。”
心下确实安稳很多,有了这字据,自己可以离开的事情便基本确定了,当即笑道:“民女这就将山地的事情画出来,给皇上解忧。”
“不用了。”楚扬摇头道,“今天你身子不适,明日我再过来吧,你好好歇着。”说着,快步走出了屋子。
房门关上的一瞬,一切似乎都隔开了。
慕容烟松了口气,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轻轻唤了几声云洛,没人应答,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二十多天,只等出宫了。
京都又开始下雪,老天爷似乎在发疯,总是下个没完没了。
楚扬离了院子,路公公忙迎了上来,恭敬道声“万岁爷。”
楚扬点点头,挪了步子,忽又停下,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真想自己呆一会儿。”
“喳。”路公公垂首退下,身后丫鬟侍卫也都跟着走远,四周静了下来。
“江山美人,呵。”楚扬一动不动,目光灼灼,对着方才走出的屋子,自言自语道,“万顷江山,谁与我共……”
身后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好粗杨有些愠怒,转过身子,见是路公公,不禁皱眉道:“怎么回来了?”
“回万岁,夜大人方才在书房等你,听说您在这边,已经来了。”路公公小心道。伴君如伴虎,再好脾气的人也有不爽的时候,而此刻,眼前这个男子分明正在不爽,若是不小心说错话,那可不是好玩的。
“不见。”楚扬转过脸,继续看那屋子,细碎的雪花飘落发间,多了分寒凉。
路公公欲言又止,终是垂首退下道:“喳。”
雪中,独留出样一个人站在那里款,久久不曾动作。
路公公快步退了回来,走了一阵,冲着来人摇摇头道:“夜大人还是迟些再来吧,万岁爷心情不好,现在谁也不想见。”
“怎么?”夜难得皱起了眉头,向来冷冰冰的脸也有了表情,“皇上现在哪里?”
“就在慕容姑娘房门外,蒙着风雪站着,哎。”
夜一怔,想了想,挥手屏退了方才跟从楚扬的那些宫女侍卫:“皇上想安静,你们就都回去吧,别在这里戳着!”
待人走了干净,夜这次啊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折叠的整整齐齐,递了过去:“烦劳路公公再去一趟,此事若不让皇上知道,只怕日后是要怪罪的。”
路公公接过来,那信封上写着夜大人亲启的字样,蜡封已经打开。
夜已经看过,那想必真的耽误不得,路公公点点头,沿着原路返回,再次向楚扬那边走了过去。
“万岁爷。”路公公咽口唾沫,小心道,“夜大人说有封信要给您看,耽误不得。”
“拿来吧。”楚扬淡淡道,头也没有转。
路公公忙双手将那封信呈上去,绕到了前面。
楚扬传的并不厚,身上也没有披着狐裘,这会儿一离近了便是一阵寒气,路公公有些担心,小心抬眼看上去,楚扬脸色有些白,嘴唇都没多少血色,显然冷的很。
“万岁,还是回宫吧,别冻坏了身子。”路公公担心道。
楚扬没应,而是抽出那信纸看了看,半晌,忽的抬手将那纸撕碎,片片洒在了地上。
“告诉夜,以后这种事不要来告诉我,我不想听。”楚扬一字字道,“若是我真死在他手里,说不定她就能开心了。”
“万岁爷……”
“不说了,回宫!”楚扬打断道,“这事不再说了,今年过年要好好张罗一下。”
“喳。”路公公不再多说,跟在楚扬身后,缓缓走了。
雪不大,缓缓飘落,不急不缓。
慕容烟揭开窗子,看一眼远处越走越远的人,披上狐裘,走了出去。
那些人最后跟着的不正是曾经伤过自己的那个夜么?
慕容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楚扬站立的地方,脚印已被雪掩上了薄薄一层,脚印旁一些碎片,撕得不是太碎,几片正面朝上的碎片上,墨迹已被雪晕开了一些,但是时间不长,仍能清楚的看清,那是个“云”字的一多半。
慕容烟一怔,楚扬不会要借着些日子又要做些手脚吧!
方才离得远,几人的对话并不能听到,只是这些纸片却让慕容烟很是不安。
当即蹲下身子,小心地一片片将那些碎片捡了起来,攥到了手里。
又从脚印里拾起一片,雪还没化,大多数还是能看得清的。
“主子您怎么在这?”远远的,朱砂见慕容烟蹲在雪地里,忙奔了过来,扶起慕容烟道,“这边这么冷,主子怎么蹲在这里,受风了怎么办!”
“没事。”慕容烟握住拳头,将手藏在披风里,笑道,“晚饭准备好了?我早就饿坏了。”
“好了好了。”朱砂笑道,“奴婢先扶您回去,待会儿就送过来。”
“好。”慕容烟面色如常,笑着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