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道人紧盯着马千乘、秦良玉夫妇。
李恒方却从道长胸前的太极图里看出了这俩夫妇为何闷闷不乐----
原来马宣抚他们夫妻平播结束回到石柱家中,因为受了箭伤先行回家的弟弟马千骑却已遇刺身亡,同时遇难的还有他们夫妻不满五岁的两个儿子。人是早就下葬了的,但人去楼空,那些活泼天真的笑声和呼喊似乎还在这个或那个角落碰响。
马千乘简直就像丢了魂,反倒还是秦良玉抚慰着他。
秦良玉叫了幸存的管家前来问话:“他们都伤在哪里?”
“我们家连主子并奴仆一共死了七个人,全都被挑断喉咙,一刀毙命。”管家回答说。
“马千骑二爷也是这样吗?”秦良玉又问。
“是,都一样,有一点不同的就是,马二爷的胸口上多了一把飞镖。”管家说着把手伸进了袖子,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牛皮口袋,取出那小巧玲珑闪亮耀眼的物件来。
马千乘接过来反复看了,刀面上刻着一个“义”字。
“那么他们又都死在什么地方呢?”马千乘把飞镖交给了秦良玉,接着问。
“两个少爷在床上睡着,只是马二爷扑倒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把腰刀。”
“刺客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知道不?”
管家一脸茫然:“这么高的院墙,院门上的门栓又是插得好好地。”
秦良玉叫管家退下,又叫了马千乘一起顺着院墙的墙根走了一周。
“不见得就是杨珍干的。”石柱的女主人说。
“不是杨珍,那又会是谁?”马千乘惊讶地问。
秦良玉想了想后回答:“绝不是杨珍,杨珍常年在外,掌管着杨家的物质进出,靠的是文化,不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二弟虽说不会飞檐走壁,但地上的功夫不差,而且是提着刀与刺客打斗,却能被人一飞镖就扎进前胸,接着窜过来一刀划破咽喉。这样的刺客绝非等闲之辈。我看当今天下,不见得就能找出十个八个这等人来。”
“那会是什么人?”
“既要杀李总督父亲,又要杀各路土司家人,应该是与杨应龙亲近的人没错,可就是想不出到底何人所为。江湖上有“义”字的能人是有,使飞镖的却不曾听说过。”
如此困惑了几日。
一天午时还未进餐,总管却慌慌张张跑来了。口里一边喊着“老爷、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马千乘撤开信来,内容很简单:“欲找真凶,北京城中,东直门外,张记铁行。”
内中还有两张纸条,写的都是“杀人者,播州杨珍!”马千乘看了,两张纸条的内容一样,笔迹却大不相同。其中一张的字迹似曾相识,对了,家里出事后,管家送到海龙囤军营的就跟这张一样。还有一张文字隽秀,显然是长期提笔的人所为,纸条背后一溜小字:“李化龙家父遇害现场所拾”。
信封的底部硬邦邦的。马千乘从中抖出了一把飞镖,飞镖跟管家从马千骑胸口上拔出的那把一模一样。
秦良玉见了,闪身走进了内室,取出所藏一看,分毫不差:精巧,锋利,中间一个“义”字。
“对了,这镖的主人才是真凶。”秦良玉说。
马千乘傻了眼:说了一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隐身于人群的上空,静静地盯着马千乘夫妇。
马千乘夫妇的心思都全放在了找真凶上。
两人一同离开了人群,往东直门方向就走,经人指点来到张记铁匠行中。
铁匠师傅正忙碌着,铁锤敲打在手中的活计上,叮叮当当地响。马千乘看那铁匠,四五十岁了,老实巴交的样子,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
秦良玉喊了一声:“师傅,进里屋说话。”
铁匠一听,以为是生意上门来了,把刚刚锻打着的与块钢插进了火炉之中,跟着进了屋来。让那个拉风箱的呼呼呼拉过不停。
却不想那个女的柳眉一挑,一把锋利的飞镖就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喝到:“要死,还是要活?”
“客......客官你这......这是......”铁匠被吓得结结巴巴。
“说实话,”那个男的又是一声断喝,接着手里又拿出了一只飞镖来,“你应该认得这个物件。”
铁匠一看,答道:“认.....认得,前几天还......还有人拿来问过我。”
秦良玉放下了架在铁匠脖子上的剑,问:“谁的东西?”
“锦衣卫王......王义德,王大人。”
马千乘、秦良玉都吃了一惊:“王义德不是到海龙囤去向李化龙传达过圣旨吗?想不到会跟杨应龙有染。”
“谁拿来问过你了?”马千乘接着就问那个铁匠。
“不......不认识,三十来岁,很俊俏的一个人,口音与你们差不多!”
随后跟来的无极道人和李恒方看到马千乘夫妇的迷惑不解。
“对了,王义德家住哪里?”秦良玉问。
“就这东直门里,王......王家胡同。”
蟋蟀开始弹奏月光曲的时候,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看到东直门出现了两个黑影。
那是马千乘夫妇身着夜行服来到了王义德家门前。
马千乘守在大门口,秦良玉一纵身就上了院墙,越了进去。
秦良玉进了院子,院子静悄悄的,只有中间正堂的灯光还亮着。
她一路躲闪腾挪来到窗户下,用沾了口水的手指轻轻在窗户纸上点了一个洞,再把眼睛凑近了往里瞧----
有一个身着锦衣卫制服的男子,正耷拉着脑袋坐在几案后边。一盏马灯在几案上忽明忽灭。几案上倒着一把精致的紫砂酒壶,一只很漂亮的银质杯子。
秦良玉透过海龙囤刘挺军帐见过正在给李化龙传达圣旨的王义德,还真应该就是这个男子。
现在王义德的一只手就放在几案上的酒杯旁,一动也不动。远远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剑。
“这家伙醉的不轻!”秦良玉想。
这个土家女土司用剑尖轻轻插进了门缝,一点一点拔开了门栓。
门轻轻地开了,秦良玉蹑手蹑脚悄无声息走到了王义德身后,慢慢用剑尖贴近了对方喉咙,再慢慢转到王义德前方。
秦良玉诧异的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把指头轻轻声道王义德鼻空。鼻孔冷冰冰,原来王义德早就成了一个死人。
秦良玉心里有些发慌,急忙按原路退回,好在并无伏兵,她只得急急忙忙越墙而出,一拉马千乘,两夫妇回到了下处。
马千乘夫妇知道,他们家人遇刺的事成了永久的一个秘密了,怪不得受了封赏依然闷闷不乐。
“为什么会这样?”李恒方问他的师父无极道人。
“既然来了,我们何不就去皇宫一趟?”无极道人反问。
这个老道士于是开始念咒,掐诀。
李恒方眼前的空间突变,他们已经立足在了明神宗朱翊钧的后宫。
张居正死后,这个皇帝一天也不愿上朝,只在后宫推动者整个国家机器运转。
原来神宗朱翊钧一面加封平播功臣,却又秘密使人暗查来京各土司行踪。
回报各路均无动向,只有马千乘夫妇在暗暗查访锦衣卫王义德。
神宗皇帝便命人偷偷送给王义德一壶毒酒,叫马千乘弄清土司遭袭真像的想法落了空。
神宗暗想:“这马千乘真正了得,居然差点就揭开了事件的谜底,不想办法铲除一定会成为后患。只是对其用兵要劳命伤财,又师出无名,人家可是刚刚在播州为朝廷立下了奇功的呀。看来解决西南的事情,除了战争,还得动用其他手段哟!”
来汇报马千乘夫妇俩行动的是贴身太监邱成云。
邱成云正要离开,却被神宗皇帝叫住了:“小云子啊,想不想找一个美缺干干?”
“回皇上,奴才只想天天陪在皇上身边,把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
“看你这点出息,你看这几年我派出去掌管矿税的公公,哪个不是腰缠万贯了?”
听说去掌管矿税,邱成云不禁喜上心头,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用他那个断不了鸡声的嗓子说:“腰缠万贯的事奴才从来就没有想过,不过奴才听从皇上的任何差遣,很愿意为皇上分忧。”
“我们小云子就是会说话,”万历先是喜笑颜开,接着又很严肃地说:“想去,我就派你去四川,但你别只顾自己捞钱,你得给朕办好一件事。”
“奴才听皇上吩咐。”邱成云连连作揖。
“秘密找一个靠得住的风水师,查清西南各土司家的祖坟风水。”
“然后怎么样?”
“怎么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家祖坟地来龙去脉上所有的矿产都是自然生成的,全都归你开采了如何?整个四川的矿税由你一人收取,到时可别贪得无厌啊!”
“皇上放心,土司家好坟的来龙出脉过狭处,有矿我要开采,无矿我也要开采。就是他们家坟前的明堂,水口我也不会放过。”邱成云的腰弯成了九十度。
“神宗这手段,也太非常了!”李恒方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