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是隶属于银丰县的一座山间村庄,村中也就百八十户的人家,过的是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林家也是一年前自林寿生病后才搬来的,早先的林家也是银丰县中的大户,不然林书生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青.楼里嫖.妓,只是在林寿一病不起后,林妹子才带着林寿搬到了桃花村投奔了独居的林大娘。
今儿个是林寿第一次走出屋子,周围邻居还不认识这个年轻的书生,毕竟林寿自搬来之后还从未露过一面,但是山中的百姓都是友善的人家,每当走过林寿的身边,都会点点头善意的一笑,有几个个别调皮的小小子小丫头片子,还呵呵直笑地跟在林寿的身后,指指点点地看着林寿瘦骨伶仃犹如骷髅似的的小身板。
林寿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双肋,一根根的肋骨条子瘦的吓人,一阵稍微强点的春风出来,都让林寿感到自己有点身轻如燕的感觉。
很瘦,瘦的吓人,而且脸上毫无血色,白的瘆人,眼眶深陷的厉害,若不是青天白日的身上还有一件干净的青布长衫穿着,还能认出是个活人,若是黑咕隆咚的晚上,林寿这个造型估计能让人以为是诈了尸,得吓死几个过去。
桃花村里是没有当铺的,要想典当东西,必须得去十几里外的银丰县城才可以。
银丰县距离桃花村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路上没有站台,也没有巴士,只有一条泥泞的山路,蜿蜒地绕过几座山峦。
林寿脚踏着11路车,已经无暇欣赏周围山中的景色了,今儿清早他只喝了几碗稀粥果腹,在路上尿了几黄尿后,肚子里就再也没有一点存粮了,饥肠辘辘的感觉总会让人心里感到发狂,就连看着地上的蚂蚁都想抓它几只尝尝味道。
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进城卖炭的老翁,驾着一辆牛车,林寿花了两文钱打了个顺风车,又用仅余下的一文钱向老翁买了两个野菜窝窝,就着凉水吃下肚去才堪堪挽救了一下林寿的小生命。
“小哥以前一定是个富贵人家。”卖炭的老翁赶着牛车,转过头来突然出声问道。
林寿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破旧的长衫和瘦成排骨的小体格,从哪里看也不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打扮啊,不由得奇问道:“咦,老丈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翁一脸心痛地扫了一眼林寿胸口上的食物残渣,恶狠狠地说道:“你见过哪家的贫家子弟会像你这般浪费那么多的粮食,还有你吃野菜窝窝时的样子,像死了亲娘似的,难道老丈家中的野菜窝窝做的就是那么的难吃吗?至于让你还泪流满面嘛!”
林寿被羞了个大红脸,老实说,那野菜窝窝确实不是什么给人吃的东西,里面有各种杂粮和麸子也就算了,但是还搀着沙子和泥土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还有那野菜,你掺上点荠菜或是蒲公英也行啊,非得还得用上野葱,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又苦又涩的不说,还不熟,闻着葱味谁不流眼泪。
在农家人面前,浪费粮食是一件可耻的行为,再说林寿还坐着人家的牛车,只得又低头将胸襟上沾的窝窝的残屑全都一一捡起来,在老翁监督的眼神下塞进了嘴中,老翁这才重新扭过头去赶着牛车继续前进。
银丰县只是一座小县城,青灰色的城墙证明着它已经耸立了不短的年岁,斑驳的墙皮上贴着一张张硕大的告示,林寿凑近扫了一圈,是今年县衙颁布的几项新的民政措施,林寿有心想要拜读一下,了解了解银丰县的风土人情,可惜上面还沾了好几块乌黑的泥巴,凑近闻了闻,尼玛,是狗屎。
进了城门,林寿就辞别了卖炭的老翁,毕竟马上就要正午了,家里的妹子还等着食物下锅呢,慢不得。
分别时老翁倒是很热情地冲林寿嘱咐,假如他再想坐着牛车回去,可以去城东刘员外家的后门找他,若是还想吃他家的野菜窝窝,就得提前说一声,让自家婆娘下次多蒸几个,价格依旧不变。
老翁的热情换来了林寿地狠啐一口,妈的,老子这辈子再吃一口你家的野菜窝窝,老子就随你的姓!
老翁呵呵笑着摆摆手,大声喊道:“老丈也姓林……”
“……”
……………………………………
这还是林寿醒来后,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大明朝。
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小店面,头顶上飘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店家幌子,卖酒的小二大声招呼着进店的顾客,挑着担子沿街甩卖的卖货郎卖力地摇着手中的拨浪鼓……这些曾经只会出现在电视上的一景一物,让见惯了车流不息的林寿泪流满面。
汽车拥挤的十字街头,你们在哪里;挥舞着木棒大声叫骂的城管,你们在哪里;躺在地上装死等着讹钱的大爷大娘们,你们又在哪里,老子十分的想念你们啊……
“呔,那个棒槌傻站在路中间干什么,想死啊!”一个不和谐的怒斥声打断了林寿的思绪。
林寿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硕大的马头打着响鼻停在他的脑袋上,再一抬头,马车上一个头戴圆帽的青衣小斯手里甩着个马鞭,就要抡圆了朝着林寿甩过来,林寿赶紧陪着不是躲得远远的。
“占七,外面谁啊?”车厢里面徐徐地传出来一声尖尖的嗓音,车厢窗户上的小步帘一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露出了半面脸颊。
被称作占七的青衣小斯赶紧恭敬地弯腰回道:“回禀公公,是个不长眼的秀才,刚刚堵在路中间,被我骂走了。”
小布帘这才放下,车厢里略显尖利的嗓音柔声道:“那就别耽搁了,今儿个已经是出宫第三天了,咱家的时间可是不多了,王大人的旧邸距此还有多远呀。”
“不远了,再有两条街便到了,您听,都能听到宅子里的女眷在哭了。”
“那就好,快些走,早些办完这个差事早点回宫的好,咱家的腰啊,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颠簸了。”
“是,这就走。”
青衣小斯甩着马鞭抽打了一下马屁股,马车晃悠着车厢缓慢地开拔。
待马车走远,林寿双手插着袖筒从人群中缓慢地走出来,挠了挠嘴角的痒痒,望着远去的马车皱了皱眉头:“公公?难道是紫禁城皇宫中的太监?只是一个太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来这座小县城呢?东厂办案?没有锦衣卫开道,不像啊,奇怪,真是奇怪。”
周围行色匆匆的人流是不会注意到这辆马车的,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车厢里坐着的是谁,只有身为穿越者的林寿才会比所有人都明白,在大明朝里一个坐得起马车出得了大内宫门的太监,他的背后代表的将是一个多么让人恐怖的势力。
宦官属于皇帝的内臣,自阉割进宫之后,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踏出紫禁城半步,只有个别官职比较高的太监,在死后能有一处坟冢安置,其他那些默默无名的小宦官,他们死后得到的唯一赏赐就是被烧成炭灰,然后撒进后花园的水井里。
而林寿今儿遇到的太监,既能出得了紫禁城,还能坐得起马车,听他话中的意思,还要去王大人的府邸上去做客,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宦官所能做到的了,除非是皇宫内统领二十四宦官衙门的大太监,或是隶属于东厂的档头一级的宦官官吏,这两者无论哪一种,在明朝都是至少从五品的官衔,相当于现在的市委级别的领导。
林寿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他羡慕的当然不是人家胯下挨了一刀,而是羡慕人家的官职,一个五肢不全的阉人能都坐得起马车用得起佣人,你让五肢健全的林寿如何不感到自卑啊。
况且在大明朝里,代步的座驾也同样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家中有辆牛车,好,奥迪a6,富农的标志;家中有辆马车,那就是法拉利,资本家的证明;若是再配上一个赶车的佣人,哥们,这辆拉风的劳斯莱斯跑车将让你吸引住所有异性的目光,你是个土豪啊。
至于当下林寿的阶级层次?额,属于贫农……
“还是得赚钱啊!”林寿使劲攥了一下怀中的翠玉挂件,发了一声重重的感慨。
林寿按照林大娘的叮嘱,一直寻到了城西头的“云来当铺”,当铺并不大,缩在闹市的一角,在门口挂着大大的幡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进出的客人,也大都是穿着破衣烂鞋的穷苦人家。
一个小郎杂役,热情地将林莫请进了当铺里,毕竟林莫身上这一身代表着士子身份的书生长袍,在普通小厮的眼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掀开门口的遮羞板,就看到一个高高的柜台,足足高了普通人一个脑袋,一个瘦瘦的老先生气定神闲地站在里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进店的客人。
他是云来当铺唯一的朝奉,是个徽州人,瞅了一眼林寿身上的长袍,操着浓烈的徽州口音,道:“这位书生,你要所当何物?”
林寿从内.衣口袋中掏出那个翠玉挂件,高高地举在柜台上。
朝奉拿过翠玉挂件,细细摸索了一会儿,斜着眼睛问道:“你是想死当还是活当?死当七十文铜钱,活当五十文铜钱。”
所谓死当,便是将东西一次性卖给当铺,当铺无需开当票,卖方也不得再赎回东西,所以价格要也要比活当贵一些。
林寿急需用钱,本想直接死当,但是又想到,这个翠玉挂件有可能是林书生生前最后一件贴身东西,这般当了有些于心不忍,踌躇了一会儿,道:“那就活当,当期一个月。”
朝奉点点头,心中也明了这是这个书生遇到了难事,急需用钱,不然也不会把自己贴身的挂件给当喽,冲着里屋喊道:“杂色玉挂件一枚,当期一月,抵当五十文,利息十分。”
里屋的掌柜的麻利地写出一张当票,并用麻绳穿了四十五文大钱,一并交给了林寿,至于那枚翠玉挂件,则被朝奉用红绸子包裹好了放在了里屋。这是当铺的规矩,活当时会先扣除抵当之物的利息,也就是扣除十分的利息,五文钱,但是期满还款时,林寿就得按照五十文的利息还款,也就是得还五十五文大钱,典型的“九出十三归”的规矩。
林寿攥着沉甸甸的银钱,顿觉心中踏实了许多,虽然只是区区四十五文铜钱,也就买一只母鸡的费用,但是最起码,今儿晚上一家人不用再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