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下山了,怀中抱着林婉儿,旁边跟着林大娘,像三个泥猴似的,在山雨中攀爬下了山。
刚刚清泉观中发生的一切,林大娘一直想问问林寿心里到底是咋想的,平白无故招惹上道观,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特别是这座清泉观还是整座山东布政使司最大的道家寺观,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在推开林大娘家的篱笆大门后,林寿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了,本就是大病初愈的身体,又是淋雨又是爬山的,身体早已超过了负荷,能支撑走到家门口,也全凭着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性子,一脚踏进了东厢房,林寿连同怀中的林婉儿哐当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林大娘哎呀一声哀嚎,再也不去问什么缘由了,敲锣打鼓地喊来周围的邻居们,手忙脚乱地将林寿兄妹两人扶上了床头,一摸两人的额头,热热的直烫手。
林大娘的眼泪又下来了:这下好了,兄妹俩这会儿一起死了。
林寿强行睁开眼睛,阻止慌了神的林大娘给他和妹子的嘴里灌掺着香炉灰的水,那东西不治病,喝多了还有可能得结石,林寿可不想自己旧病没去接着再得上肾结石。
“林大娘,别瞎忙活了,赶紧去煮一锅姜汤,再用热毛巾盖在丫头的额头上,多盖上两床被子就好。”林寿小声地冲林大娘吩咐道。
林大娘这才仿佛有了主心骨,赶紧去厨房熬姜汤,只是洗了洗,连皮都没削。
等每人灌了三碗热乎乎的姜汤后,又缩在被窝里出了一场大汗,林寿这才可以确定,他跟妹子林婉儿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林婉儿的双腿膝盖冻得太严重,那得靠中药慢慢调理才行,现在还急不得。
第二天清晨,瞅了一眼靠在门槛打瞌睡的林大娘,林寿小声唤道道:“大娘,你先去休息,这一夜你也累得不轻,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妹子这儿我来照顾。”
林大娘早已困得脑袋只打瞌睡,昨夜她又是熬姜汤,又是烧热水的,忙活了整整一夜,等林寿跟林婉儿两兄妹的体温彻底降下来了才放了心,可以说林寿两兄妹的命,基本上就是这个五大三粗的女汉子给救过来的。
这是恩情,这得谨记一辈子。
送走了林大娘回去后,林寿也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起了床。
门外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的,照的人身上若不是脚下的泥土还有几分湿润,谁会想到昨夜下了整整一晚上的瓢泼大雨。
桃花流古韵,杨柳吐新芽,初春时节是最能引起士子心中诗意的季节的,假如还是的当年林书生的话,此时肯定会有几句当下流行的古诗词咏颂出来,但是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林寿,所以他就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意境,只想着能找点东西好填饱肚子。
翻找了一圈林大娘家中的厨房,在饭锅的斗笠下除了一晚野菜糊糊之外再无别的可以食用东西,这都让林寿怀疑,恐怕老鼠进来这间厨房都得含着两炮泪再爬出去。
好在在碗柜的最深处居然还有小半碗小米,黄橙橙的,看着都是那么的诱人,林寿轻捻着碗中的米粒,真就是可以数的清米粒的多少,不过总是聊胜于无,特别是林寿肚中饥饿的声音越来越大,赶紧用葫芦瓢子舀来半瓢凉水,想了想,又舀了半瓢,这才将碗中的小米倒进了锅中。
咕噜噜的砂锅盖子响得是那么的动听,特别是肚中饿的快要前胸贴后壁的人听来,更是一阵悦耳动听的美妙旋律,米粥煮好了,清澈的都能看到锅底,林寿连喝了两大碗,才在嘴中滤出了一小撮米粒,嚼得甚是香甜。
林寿又给野菜糊糊添了两把柴火,烧的热热的,端在了林大娘的屋前,寡.妇家的卧室男子是不能进去的,林寿敲了敲窗户纸,轻声道:“林大娘,你的饭我热好了啊,就放在你家窗户根上了啊,你先趁热吃了,吃完喽再睡。”
林大娘在卧室中轻轻地应了一声,听声音睡得正迷糊着呢,林寿也不方便多加打扰,退下身来,回到厨房林寿将锅中剩下的米粥全部滤到了小碗中,还算粘稠,锅中剩下的清汤也不能瞎了,全被林寿一股脑儿喝下肚去,然后晃了晃腰肢,林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肚子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这是汤饱了。
林寿轻轻地将林婉儿扶起来,这丫头自打昨天晚上就没醒过,虽然身体是不烫了,可是额头上一脑门的虚汗,一看就是身子虚的厉害,必须及早大补一下才好,不然以后会落下一身毛病,有人参鹿茸熬汤最好,若是没有,哪怕是一只老母鸡也能凑合,可惜林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碗小米粥而已。
熬熟的小米粥散发着一阵阵粮食的清香,刚一递到林婉儿的唇边,林婉儿就蹙了蹙眉头睁开了双眼,睁眼就看到林寿正举着搪瓷碗为她喝小米粥,她挣扎着身子急道:“哥,我不饿,这些小米粥是为你养身子的,你得喝。”
林寿眼圈子先红了半圈,用汤匙轻轻地摇着碗中的小米粥,哽咽道:“乖,丫头,哥刚刚吃过了,这些哥吃不了了,你就帮哥吃了,不然晚上就得喂了老鼠,你知道的,臧华山中可是老鼠奇多的。”
“真的?”林婉儿还是有些不信,但是闻着鼻尖的米粥的清香,再加上肚中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了,着实饿的紧,在看到林寿点头后,这才张开大嘴,慢慢地喝了一口小米粥。
小米粥的熬得好不好吃,能从林婉儿那一双快要弯成月牙状的眼睛上看出来,吃了一口小米粥居然都是一脸享受的表情,这让林寿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
只是一碗小米粥而已,却要在两人的推辞中才能喝掉,想想上一世,林寿也就是每天早上花上五毛钱才在早餐摊上喝上一碗,有时候喝不了了,倒在垃圾堆里也是常事,如今想想,现在过得他妈的是个什么日子啊。
林婉儿喝完了一碗小米粥,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只是单薄的小身体依旧让人看着心酸。
不行了,必须给丫头买点补品吃才行,光喝小米粥她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住,只是这家徒四壁的小房间内,实在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手能换钱的东西,林寿摸了摸全身的口袋,一文钱也没有。
“哥,你要寻啥?”林婉儿睁着大眼珠子,有些迷惑地看着林寿在房间内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林寿将柜子中几本破书扔在了地上,又跺了几脚,恨恨不平地问道:“丫头,咱家现在除了这些没有的书之外就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吗?比如咱们林家传家之宝之类的。”
林婉儿脸色一暗,眼睛内多了几分水雾,黯然道:“没了,都没了,原本家中还有一套王羲之的字帖,最后为了给哥治病,也当了,现在除了后山两亩薄田外,咱们林家再无一丝长物,哥哥若是急需用钱,那两亩薄田只管当了就是。”
林寿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如今整座林家被他祸害的一无所有,连传家宝都当了给他治病,林寿哪里还好意思真去打那两亩农田的主意。
林婉儿说了几句话,脸色又开始呈现一片苍白之色,林寿赶紧扶她躺下,又在她的身上多盖了一床被子,听着她喘着平稳的呼吸声睡去这才安心。
漆黑的东厢房内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林寿坐在床头足足愣神了一个刻钟,然后他快速地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床头,掀开床上面的被褥,费力地摸索起来。
最终,林寿从床铺的夹角处,掏出了一件灰白色的长衫。
这件长衫是林书生在青.楼门口出事时所穿的最后一件衣服,衣领处还残留着几块褪色的血斑,袖角和下摆也被拉扯出了几个口子,也没缝补和清洗,就一直压在林书生的床板下面。
林寿也不知怎么想到的,总感觉这件长衫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林书生在指引着他,反正他确实从长衫的袖袋中掏出了三文铜钱,在腰间缎带上还绑着一块翠玉挂件,虽然不是什么品质多好的挂件,但是看材质好像还能换得来一只老母鸡。
“唉,果然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现代人诚不欺我呀!”林莫慢慢地解下翠玉挂件来,紧紧地攥在掌心中,一脸无奈地坐在床头上,低低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突然穿越到了大明朝,谁又能想到,在这里吃上一顿饱饭都是一个奢侈,两瓢子清水,加一碗数的清颗粒的小米,去熬那能看得清人影的稀粥,就这种东西,居然都能让人吃出一脸满足的神情出来,若不是亲眼得见,林寿根本就压根都不会相信。
林寿突然很怀念上一世,怀念那个时代所有能吃的东西,他想吃辣子鸡,他想吃碳烤鱼,想吃遍所有一切能吃的美食,假如大明朝里有肯德基,林寿还想来一份全家桶来尝尝,饿肚子的感觉总是能让人发疯的,特别是满肚子里都是稀粥,走起路来都能听到肚子里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的时候。
林寿轻轻地掩上房门,走的蹑手蹑脚,林大娘窗户跟上的搪瓷碗只剩下了一个空碗,里面的野菜糊糊被添得干干净净,光洁的都能当镜子,林寿轻敲了敲门框,小声道:“林大娘,麻烦你照顾一下丫头,我出去买点吃食回来。”
兴许是林寿话中的吃食刺激了林大娘的神经,紧闭的房门呼啦一下被打开,探出林大娘毛茸茸的脑袋:“林家儿,你刚刚大病初愈不宜出去见风,还是好好地在床头躺几天才是正事,再者说了,你身上有钱吗?今年的粮价可是又涨了,往年周家的杂粮窝窝一文钱三个,现在只卖你两个了,都没处说理去。”
林寿拍了拍胸襟内的贴身口袋,掏出那一件翠色的挂件,道:“林大娘只管安心在家守着,丫头的身体现在虚的厉害,我得去集市上买些补品回来才行,不然她的身子以后肯定会落下一身毛病的,这是我一年前的一件翠玉挂件,一直压在床底,丫头不知道,今儿我才想起来,正好拿去去典当一些钱财救救急。”
林大娘仔细瞅了几眼那件翠色的挂件,虽然颜色杂了一些,也小了一些,倒像是一件能换来钱的东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拿食指点了一下林寿的脑门笑道:“算你小子有点良心,知道你家妹子为了你吃尽了苦头,行,早去早回,记得啊,典当东西去城西的云来典当行,可千万不要去城东的赢东典当行,那家典当行的师傅就是个黑心贩子,上次我家一个祖传的金镯子居然被他喊成了破铜烂铁,硬生生昧了老身好几罐铜钱……”
“哦,知道了,林大娘,帮忙照顾好我家妹子呀。”
林寿答应了一声,辞别了喋喋不休的林大娘,将翠玉挂件向着腰带上一系,推开篱笆木门走了出去。